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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前右宰相陆府!大雪文会!
顾知勉与李潘二人抱着一书卷踏进房门,但见《唐公文集》丶《唐公兵法辑要》丶《春闱密卷》丶《押题宝典》等典籍堆叠如山,竟有数十册之巨。
二人案前,唯有一盘冷硬的馒头静静躺着。
「此番花销着实多了!..往后三月,怕是要与这馒头为伴了。」
顾知勉摩着乾的钱囊,苦笑道,
李潘却已迫不及待翻开《押题宝典》,眼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银钱不过身外之物。若能金榜题名,便是日日粗茶淡饭又何妨?」
两人时而眉沉思,时而抚掌称妙,虽清贫如洗,却自有一番苦中作乐的意趣。
江行舟倚窗而立,望着这对寒窗苦读的同乡,唇角不觉扬起一抹会心的笑意。
「江兄!」
一辆雕饰华贵的韩府马车缓缓停在状元楼前,韩玉圭掀帘而下,步入一座厢房,正瞧见江行舟丶顾知勉几人围坐案前,翻阅着一叠泛黄的文集。
「韩兄?」
江行舟抬眼,眸中闪过一丝讶色,「今日怎得闲来此?」
韩玉圭之父曾任户部侍郎,自他入京后,便寄居于洛京亲族府上,已许久未曾露面。
如今乍然相见,倒叫人颇觉意外。
「再过几日便是大雪节气,」
韩玉圭笑意温润,「陆府要办一场文会,就在陆鸣家的老宅,特来邀诸位同往。」
江行舟指尖一顿,心中曙。
洛京城内文会繁多,大多不过是附庸风雅,于他而言并无多少益处。
只是陆鸣与他交情不浅,若贸然推辞,未免拂了同乡的情面—
韩玉圭微微倾身,压低嗓音道:「.—兵部唐公,亦会赴会。」
「唐公?」
江行舟瞳孔微缩,手中书卷险些滑落,「陆家竟能请动他?」
兵部尚书唐秀金乃朝中重臣,更是钦点的今科春闱主考。
值此敏感时节,按理说这位部堂大人绝不会轻易露面,以免引来诽议。
韩玉圭唇角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江兄有所不知。陆家老太爷当年可是右宰相,是唐公的座师,这份香火情岂是寻常?
如今唐公身为主考,自要避嫌,不会亲自出面筹备文会。
可若是由陆家出面...·就方便多了!」
他指尖轻叩案几,压低声音道:「依我猜测,这场陆府文会,怕本就是唐公的授意。」
韩玉圭以扇掩唇,轻声道:「江兄细想,今岁春闱应试举子逾万人之众。
唐公若亲自设宴,纵使只邀百名举子赴宴,余者岂能心服?
其他举子若不受邀请,难免会心生不满。指不定生出事端,指责舞弊。届时流言四起,反为不美。」
他挥着羽扇,「但由陆府出面,以为陆老爷子贺寿为名,办上一场[大雪]文会,邀请百馀名举子赴宴。
就毫无问题了。
陆老爷子请谁,可跟他唐公无关!
而唐公为座师陆老贺寿来到陆府,天经地义,「恰逢其会」,遇上我等进行大雪文会。
纵有言官盯着,也挑不出错处,
其他举子只能羡慕我等这番机缘,无法藉故生事。」
韩玉圭低声笑道。
话音未落,两人相视一笑。
「如此,那定然是要去了!」
江行舟当即应承下来,指节在《唐公文集》上轻轻一叩,书页作响。
这场陆府聚会,堪称是春闱之前,唯一私下接触未来「座师」的机会。
这般机缘,他若是错过,只怕要抱憾三秋,
甚至错失「会元」之位!
韩玉圭馀光扫过一旁,只见顾知勉与李潘二人目光灼灼,脸上写满艳羡,却又强自按捺。
二人并不在文会邀请名单之列。
他们二人心下也是了然一一自家这般寻常寒门举子,若无贵人提携,纵有满腹才学,也难入洛京世家的眼。
韩玉圭略一沉吟,忽而笑道:「顾兄丶李兄若不嫌弃,不妨随江兄同往陆府。
陆府宾客举子百馀,多二位举子,想来也不会引人注目。」
顾丶李二人闻言,先是一,继而眼中进出光彩。
顾知勉双手微颤,深深一揖到底:「韩兄丶江兄高义,没齿难忘!」
「多谢二位兄台!」
李潘更是激动得语不成声,只连连作揖。
若非有江行舟丶韩玉圭,他断然无法得这机会。
能亲自参加陆府文会,聆听唐公训示,那可比苦读几百本《唐公文集》丶《唐公密卷》好得多啊!
过了些时日,大雪时节。
洛京城已经雪絮飘飞,瓦上丶枝头丶街区,皆是银装素裹。
腊月朔风卷着细雪,将洛京雕成一座玉砌的城池。
江行舟丶顾知勉丶李潘一行踏着碎琼乱玉而来,陆府朱门前的石狮已覆了层素纱。
此时。
陆府正在为陆老爷子办寿。
檐下寿灯在风雪中摇曳,将「福如东海」四个金字映得忽明忽暗。
府内熙熙攘攘。
府外,更有各色马车抵达,络绎不绝。
「当真是...宾客盈门!」
顾知勉呵着白气,望着川流不息的青绸轿,「往来的不是蟾宫客,便是折桂人。」
「这吴郡陆氏真是了不得,老太爷高寿,依然高朋满座!..:
这可是几十年前的右宰相府邸,早就失去权势多年。
可到如今,依然有这般的声势。」
李潘感叹,紧了紧单薄的棉袍。
某辆鎏金马车驶过时,车帘微掀,露出半张敷粉的脸一一正是洛京最炙手可热的士子。
雪粒子落在韩玉圭的狐裘上,青蜷执伞立于陆府鎏金匾额下,遮挡飘雪。
他见三人身影自风雪中显现,当即迎上前去:「江兄,可算到了。」
绕过九曲回廊,后花园内暖阁生春。
但见席间,近百馀名举子齐聚一堂。
暖阁内暗香浮动,百张席案泾渭分明。
东首的五十席,皆是青衫磊落一一此乃以大周十道解元俊杰,皆以锦绣文章折桂而来。
巴蜀刘春抚琴未歇,指尖犹带峨眉雪:
荆楚宋楚望执卷沉吟,一手执酒盏,袖中似藏屈子骚;
关中秦文按剑而坐,剑气隐透太华霜。
更有陇右李元奎丶中原道曹瑾丶蓟北章横丶塞北吕蒙正丶漠南王炜丶岭南莫言卿一一大周十道解元,尽聚于此。
他们皆是受邀名单之列,其馀人等也是极有才学名望。
西侧五十席,则见金冠映烛,洛京权势子弟。
某位紫袍公子李俊秀正把玩一枚和田玉,玉上「永宁王府」的篆印时隐时现;
邻座玄衣少年崔浩漫不经心转着扳指,指间寒光竟是「清河崔氏」的徽记交相辉映。
满座衣冠俱是灼灼目光,望向江行舟。
至于他身后的顾知勉丶李潘二人,则是无人问津。
「江兄来了!」
陆鸣欢喜的举盏而起。
「江兄姗姗来迟,当罚三杯!」
曹安大笑拍案,金樽映着琉璃灯,晃出满室光华。
暖阁内烛影摇红,将众人晦暗难明的神色映照得愈发深邃。
江行舟这三个字,自白马寺「儒释论道」一役后,便成了大周十道举子心中难以逾越的高峰。
那场惊才绝艳的论辩,将他推上了十道解元之首的尊位。
可是!
这春闱会试的榜首之争,又岂止是金榜题名这般简单?
在朝廷吏部的待选官阶排序第一!
六部九卿大员的垂青,京官任职优先!
这每一步,都是通往权力中枢的青云梯。
而且若能连中三元,解元高中会元,殿试再中状元一一那便是名载史册,成为千古佳话的「大三元及第」!
必定令陛下垂青!
御前那方「文魁天下」的匾额,三省六部那几把紫檀尚书官椅,乃至将来可能执掌的部院印信一这哪一样不是牵动着朝堂格局的乾坤?
那可是涉及到整个家族利益,朝堂重大派系利益的划分。
各派系早将算盘打得震天响,那些藏在贡院飞檐下的暗流,可比明面上的刀光剑影更为惊心动魄。
但凡有一丝机会,谁也不会相让!
「陆兄,曹兄!我且自罚三杯!」
江行舟方一落座,便饮三杯。
便听得西席处传来几声低语,如毒蛇吐信,阴冷刺耳。
「哼!
解元?
不过虚名罢了!
大周一品门阀,谁家没出过一二位解元?
历朝历代,解元中会元者,百不存一!
更湟论殿试状元,乃至『三元及第」?」
那崔氏玄衣少年指节轻叩鎏金酒樽,玉器相击,清脆中透着一丝讥消。
「崔兄,此言不虚。」
紫袍公子冷笑一声,指尖轻点案几,如数家珍:「我曾翻阅《登科录》,历朝历代的解元之中,能中会元者,不过几十人,百中取一!
而落榜的解元,更是多如过江之鲫。」
他微微一顿,眼中讥讽更甚:「至于『三元及第』?纵观古今,不过寥寥十馀人,每朝能出一二位,已是文运昌隆!」
他轻蔑地扫了众位解元们一眼,语带挑畔:「我大周立朝至今,唯一一位『大三元及第」者,
唯有当今中书令一一颖川陈氏,陈长卿大人!」
大周圣朝设置三省一一中书省丶门下省丶尚书省!
中书令陈长卿,执掌中书省!
位列朝堂之巅,权倾朝野!
而颖川陈氏,更是大周顶级门阀,能与之一较高下者,不过一个巴掌五指之数。
此言一出,暖阁内气氛骤冷,众人目光闪烁,似有暗流涌动。
他们眼中,都燃着炙热的火焰。
谁能成为下一个颖川陈氏?!
西席的洛京权贵子弟们斜倚锦榻,眼风轻飘飘扫过东席众举子,嘴角着若有似无的讥消。
他们太明白这场春用的规矩整个朝堂被各方势力把持...春用的进士名额,也大多都会落入各方势力集团的手中。
寒门举子拼死争抢的,不过是从他们指缝里漏下的一成,残羹冷炙。
至于会元之位?
那不过是兵部尚书唐秀金,朱笔一勾之间。
当然。
东席这十位解元丶数十位名动一方的各道才子,又何曾正眼看过西席士子?
科举场上,九分才气,一分家世。
那些倚仗祖荫的举子,怕是连《诸子圣典注释》都未必能能背全,也配谈金榜题名?
「这会元之位,确实不易。」
宋楚望轻转酒杯,目光掠过那玄衣少年时闪过一丝讥消,不屑与之争辩。
他转向江行舟,笑意里藏着试探:「不知江兄,可有意问鼎会元?」
他的言外之意,这会元之争,终究是大周十道解元间的龙争虎斗,旁人岂有置喙之地?
「文章本天成。」
江行舟举杯一饮而尽,琥珀色的酒液映着他波澜不惊的眉眼,「江某只管写好春闹文章便是。
至于名次......但凭天意。」
他放下空杯,唇角微扬,玉盏与檀木相触,发出清越声响。
「天意?」
关中道解元秦文冷笑一声,指尖摩着杯沿,「这会试的天意,怕是都系在唐尚书朱笔之上。
就不知这位唐大学土..::
他环视众人,意味深长道:「心中属意何方?」
这,正是他们前来陆府参加大雪文会,为陆老爷子贺寿的目的。
他们必须猜透唐公的心思!
才有望,被点为甲等,乃至【会元】!
秦文话音一落,陆府后花园的暖阁内,气氛雾时陷入沉寂。
鎏金兽炉吐出的沉香在空中结成云雾,却驱不散众人眉宇间的肃然。
此番陆府大雪文会,虽邀请了一百馀名才俊,然能入唐公青眼者,恐怕不过一二十人,
会被他格外青睐和「关照」!
有可能会被他朱笔圈注,提前进入「甲等」名录!
甚至,有机会问鼎会元。
其馀的大多数举子的文章...只能等待会试的最严格的筛选,成为满志的陪衬罢了。
能否考中,那就真成「天意」了一一上万举子仅仅只录三百位进士,天知道自己能否被录中?!
「诸位以为一一」
玄衣少年崔浩忽然指尖轻叩案几,声如碎玉,「唐公所看重,究竟为何?」
紫袍公子闻言朗笑,袖中金线云纹随动作流转:「天下熙攘,不过名利二字。
纵是庙堂诸公,又岂能免俗?」
他屈指弹了弹琉璃盏,傲然道:「名望之事暂且不论,若论厚利一一」
唇角勾起一抹矜贵笑意,「我永宁王府的库房,倒还装得下唐公的『雅好』。」
「如此说来,」
紫袍公子李俊秀环视众人,眉梢尽是志在必得,「这春闱甲等,总该有本世子一席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