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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玉这会儿,正眯着眼,半躺在院子里头晒着太阳。闻着不远处的草木芬芳,听着树间枝桠上停留着的鸟儿叫唤,轻轻地晃动着脚丫子。
说来可笑,这般惬意的日子,竟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如今成为阶下囚,倒是远离了那些个刀口舔血、周旋众人之间的场面。
不过,说是阶下囚,也不甚妥当。毕竟,无论是胡荣,还是这傅府中人,对自己都不曾为难,甚至可称得上是颇为礼遇。那会儿在胡荣处,还有人看着自己,限制自由。可到了这傅府,压根就没有人来管自己。只是指了个院子住下,日日还有人来送饭菜。
杜玉有一回,壮着胆子,试图夜探傅府。出了住处不远,就遇上了府中人。几招被那守卫逼了下来,便退回院子里,不敢再多放肆。惹着了府上那个煞神,可不是开玩笑的。
只是当时,既是不知她去了哪里,这么些日子又是见不着人影,是死是活,怎么个处置,也没定个章程,只直直吊着。杜玉纵使经过风雨,面上不显,心下也勉力保持着镇静,可终究有些焦躁。
过了几日,见着还没有什么动静,杜玉思衬一二,便再次主动出击。大白日的,走出院子,试探性地在周边瞎逛。
不一会儿,便见到了人,应是府上守卫,看架势像是傅家亲兵。杜玉上前,换着花样地套话,因着是傅家人,那么些个过界的手段并不敢用。
杜玉本来没有报什么希望,只以为这一番行事,或又是撞壁,或需要慢慢磨。只是,哪曾想,碰上的那守卫第一回无甚反应,可之后却是有问必答,知无不言了。
不用细想,杜玉便是猜到,其人是有了傅徵授意。
……
杜玉已是缓和了一些。前段日子,那一想到傅徵,周身可是不由自主地打颤,控制不住。
这实在是沂城那幕过于吓人了。
那一夜,图泰闯入傅徵院中的时候,杜玉也察觉到了。生怕是傅徵又搞出了什么事情,便急急贴近过去,躲在一旁,关注事态发展。
也不知傅徵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没过一会儿,她便满面闲适的出现,并施施然向着外头走去。而观图泰,却是怒气汹汹而来,小心翼翼离去。
杜玉不远不近地缀在那群人后头,跟着他们上了城楼,掩在一侧。这便亲眼见证了那惊魂一夜。
屠杀,彻底的屠杀。一个人,生生干掉了一整支精锐军队。
不不不,傅徵她、她压根不是人,她是修罗恶鬼。她那个时候,浑身浴血,一刀接着一刀,从容不迫地收割着场上众人性命。
杜玉大气也不敢出,贴在一侧墙角根处,就保持着那么一个姿态一整夜,直到天亮。直到她杀了个尽兴,直到她前头再没一个活人,直到傅家军破城,直到胡荣那伙人冲了上来,直到…她终是倒了下去。
待到回过神,恢复了些许理智,便已是陷入傅家军众人的包围了。杜玉呆愣愣的,不记得反抗,便被押解到胡荣面前。胡荣许是识得自己,又许是见着自己身上一副汉人女子打扮,怔忡了片刻,便挥挥手,令手下将自己拖走。
那电光火石之间,杜玉的生存本能作祟,脑中迅速浮现出傅徵先前莫名其妙不对劲的举动。心思一转,赶忙从怀中掏出她丢来的玉佩。
就这样,杜玉在胡荣惊诧不解的眼神中活了下来,并且活得还算不错。
接下来的日子里,杜玉好生梳理了一番近日来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傅徵的那些个说辞动作。
杜玉并非愚钝之辈,这些凑在一起,很快就拼出了大致经过。沂城是饵,是傅徵有意让赤兀极得手的。她料定赤兀极必有后招,那么,她必定针对北胡的下一步动作还有布置。果不其然,后来外头的消息印证了这一点。
只是,杜玉仍旧想不明白的,是傅徵这般行事的缘由。她在沂城城头大开杀戒,是早有谋算,还是临时起意?她之后撑着一口气击毙唐延,是早有谋算,还是临时起意?
杜玉更加难以理解却又下意识松了口气的,是她也会受伤,也会倒下。
昔日杜玉曾感慨,傅徵此人修为之高,天下难有出其右者。若要用武力降服,只怕非得要千军万马齐上了。哪知这却是一语成谶。只是,千军万马于她而言,也好似砍瓜切菜。
凭心而论,杜玉那一夜心头大骇,是见着傅徵失去意识,方才缓过劲来。杜玉不是没见过血的孱弱妇人,可那个煞神,那漫天的血腥,着实太过可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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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杜玉心神放松之下,又陷入思绪,忆起往事。
而那厢,却有一道熟悉的嗓音突地响起。
“哟,夫人好生悠闲。”
杜玉冷不妨听着这么一句,只当自己被那煞神威势所慑,这会儿大白天的,她也阴魂不散,使得自己生出了幻念。
然则一抬头,那一道人影,却正负手立在跟前,嘴角还噙着一抹笑意。
是那个煞神?杜玉眨眨眼,真是那个煞神!她这会子竟是突然出现了?
随即脸色青白,周身一抖,便是一个挺身站到一旁。
“傅、傅……”杜玉舔了舔唇畔,咽了口唾沫,身体不受控制地绷紧,“傅将军。”
杜玉得眼前这煞神应允,知晓了外界消息。果真是祸害遗千年。自己当日似是莫名笃定,这祸害纵是重伤垂死,也不会当真死得了。
据闻,这厮一手造就了沂城大捷,设下连环计,引得北胡军队入瓮,全歼赤兀极主力。据闻,这厮平定了周诩暴动,瓦解了晏五势力,拥立周谦继位。进京之后,这厮凭功晋位定北将军,承继了她爹傅城的位子。
这些,同自个儿先前那些七七八八拼凑起来的经过一应和,事情便是明了了。她这些日子不见踪影,想来该是去为周谦扫除障碍,巩固皇权了。
那她眼下,这是处理完毕了其他事情,要轮到自己了?
……
杜玉念头数转,左手抚过腰间,轻轻摩挲,心下却是定了定。
她给自己玉佩在先,好吃好喝养着自己在后,她这会儿当是无意取自己性命的。我杜玉于她,只怕还有几分价值在。
于是,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妾身恭迎将军,还未贺过将军晋封之喜。将军贵人事忙,眼下亲至,不知妾身有何处可为将军效劳的?”
抬头细看,这厮一派温文雅致,好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谁又能想到,这皮囊之下,竟是这样一个大杀器。
“夫人真是体贴。傅某素来知晓夫人能干,不愿见到夫人埋没在我府中小院,故而,今日来叙,便是有事相邀。”
“将军言重。妾身萤烛之火,岂敢在将军面前言及能干二字。将军算无遗策,平乱局,定朝纲,除外患,解内忧,功绩冠世,实是当世英杰。比之青史先辈,亦是不遑多让。”
没曾想,这厮选中的对象,云山雾绕,兜兜转转,竟是周谦,真是周谦。
他们之间…不是还隔着一个未婚妻的么?
杜玉这念头稍稍浮现,便是一讪。自己当真是被她带偏了,连常理都不顾了。
傅徵情愫许是做不得假,可她傅徵想要的,管她是皇子的未婚妻,还是皇帝的未婚妻,她不是照样会下手?周谦能得傅徵相助,成为最后的赢家,别说是名分不实的未婚妻了,纵是拜了宗庙的妻子又如何?这两人,说不得已是达成了协议。
“夫人耳目灵通,想来该要知道的,都已然打探清楚了。”
“蒙将军恩德,将诸事相告。”
“那你既然都知悉了,那你该晓得,晏五身份败露,匆匆逃窜,不知踪影。赤兀极遭到重创,主力尽失,美梦破碎。而今,北胡收拢残兵,退回草原,龟缩不出。”
“……此多赖将军智勇。”
听着那一句主力尽失,杜玉还是忍不住一抖。唇色发白,鬓角冷汗浸出,只勉励应和一声。
指尖微颤,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双手捧着,小步上前,高举过头,“此将军之物。将军先前有令,着妾身暂代保管,妾身不敢有失,日夜看护,眼下可安然归于原主。”
待到手中一轻,那厮取过玉佩,杜玉盈盈下拜,“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将军但有驱策,还请吩咐。”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什么有事相邀,我能拒绝你不成?喔,不对,自始至终,我也没能够拒绝得了你。
“夫人这般聪慧女子,最是惹人怜惜。傅某怎么忍心见着红颜凋零,与那些个入侵外夷堆放在一起?”
程知接过玉佩,饶有兴致,“夫人能够明了傅某心意,那是最好不过。某很是欣慰。”
“……”你要做什么,请你直说。
知道你不会有好事情,但见着你这般温言浅笑,我只觉得接下来,岂是一个坏字了得。上一回,引你去见赤兀极,令你设得计中计,若非自己机敏,若非自己哪里得了你青眼,那早就不知怎么死得了。
只是,如今,你算计的人,输的输,逃的逃,你还要做什么?我还有什么价值可为你用?
杜玉不解,时刻却只是庆幸。好在傅徵这厮脑子不同于常人,不然自己也没有机会苟活至今。
“将军恩德,妾身无以为报。将军所愿,妾身莫敢不从。”
“唔,既如此,”程知口中稍顿,眉梢一挑,“傅某有意马踏草原,收服北胡,夫人你便随某一道吧。”
语气淡淡,好似只是起了个寻常话头,提了个随意要求。可这听在杜玉耳里,却是惊雷炸裂。
“什、什么?”杜玉霍然抬头,嘴巴大张,目中惊骇,“你说的什么?”
那厮后头说的,杜玉还没来得及反应,耳中只余“马踏草原,收服北胡”八字,反复回响。
……
“嗯?没听清楚?
我是说,区区匪寇,安敢称国?得我大周之利,犯我大周国土,也该要有个交代。
我欲征讨北胡,去他国号。我欲擒得赤兀极,来向我主告罪。”
……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就是虎躯一震小弟臣服的经典桥段了。
问题来了,从敌对到臣服,需要几步?
是久经宦海老谋深算的臣子难搞,还是见惯丑恶善于自保的细作难搞?程知要,便要发自肺腑,便要此后再无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