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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月见了是他有些惊诧，“你来此是做什么？”
四周树林环绕，正是夏季，树上的蝉叫得还有些吵闹。
秋慕客自那边树下走过来，青碧色的衣衫在这蓊蓊郁郁的林中更显得温和清润，“是特意来找你的，知晓你和凡音会来此，所以就匆匆忙忙赶来了。”
他偏偏头看到止月两人包袱款款，一笑道：“你到还和从前一样，见到云息就要跑。”
止月看看身后的凡音，一种为人父的情感激励他对秋慕客小声说道：“这种事情你也可以不用提起来”
“料到你会因为躲着云息而选择小路出城，但我还是把这出城的各条路都走遍了才找到你，”秋慕客说来无奈，“这样你都不许我说上一说？”
止月闻言挑眉问道：“你是有何急事找我？”
秋慕客抬眸看着止月，神色认真。衣袂飘荡，他长揖欠身，一字一句道：
“请你回语一山执掌重艮宫。”
他说的极为认真，凡音暗暗吃惊。听秋慕客直起身又说道：“如今天下不平，语一山自莫须羽化飞升而去后，诸位长座接连出事，而小辈尚不足能力。虽知晓你不喜负累，但此次我来拜托你，也是形势迫人，不得不如此。”
“你……”止月一时语塞，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地就说明了来意，但诚如秋慕客所言，自己确实无心再回语一山，“我听说沈言继任明离宫长座，又有绍皖和云息相佐，你再来求我，怕是会引人多想罢？”
“天下危难在即，有人多想又如何？”秋慕客说来笑得有些苦涩，“瑾行和云息虽有能力，但在综事大体的谋断上却还有些欠缺，绍长座虽然出众，却未免轻忽天下生死，所以他行事，更不能让人放心。”
秋慕客想想觉得令人惆怅，他转眼眸看着面前的止月，叹气道：“止月，你我交情数百年，总不能看着我焦急无奈而袖手旁观罢？”
这个……
止月偷看着他的神色，秋慕客言辞恳切，更是将两人的交情关系都搬了出来，可见他有多真心实意地想让自己回去，想来当初自己走的时候，劝自己留下劝得最诚恳的也是他。
“我记得小辈中也有不少出色的人物罢？比如说巽熙宫的顾以宁，我看他就很不错。”
“以宁这孩子……”秋慕客有点心累，“是很不错，却不愿在语一山担大任，其中缘由……说来有些复杂。”他抬眼悄悄打量着止月的神情，又垂眸作为难的模样，“我知晓你的性子，多年来一直不想用这些事来让你烦心，但如今人间纷乱，语一山人才不济，我受些苦累倒也没什么，就怕会牵连了蓝渊众人。”
秋慕客说罢轻叹一声，“止月我不勉强你，你仔细考虑一下再给我答复罢。”
周围一时陷入沉默。凡音看着止月双唇金敏，垂眸出神。凡音心下微叹，拉拉止月的袖摆，轻声与他说道：“义父，不如你与大长座回去罢。”
他如此说，令止月有些惊讶。
这十年里，凡音偶然会从止月那里讲过一些关于语一山的往事，而他提起过最多次的，就是面前这位秋慕客。
止月不喜受负累所牵绊是真的，止月心怀着蓝渊众人的安危也是真的，再加之秋慕客以情相劝，若说止月还会有什么顾虑不回语一山，怕是只有自己了罢？
“义父，如今我长大了，你也不必再为我操心了，若是你想和大长座回语一山的话，那便去罢。”
止月回眸端详凡音，不知不觉间，凡音竟然几乎与他一般高了。当年刚遇到凡音的时候，他才不过是个可以抱在怀里任由别人揉捏的奶娃娃。
自己总是有习惯摸摸凡音的头，抬手才发觉他早已经过了那个稚嫩的年纪。
在语一山修了长生之道，从前总没有时间的概念，现在，方才觉得时间正悄然流逝着。
止月心下喟叹，“从小到大，你几乎从未离开过我，如今突然说要分别，我又怎么能不为你担心。”
凡音听了这话也有些心酸，正欲开口说些什么。
“你们……”秋慕客小心打量了这两人的面色，欲言又止，“怎么说得这么伤感，止月你若回语一山，凡音难道不和你一同回来么？”
秋慕客说着有些小忧心，他原本来时都打算好了，这次来锦绣城不光是想劝回止月，还有个小想法就是可以把凡音一并打包带走。
毕竟年纪轻轻却如此德才兼备，实在难能可贵，更何况这些年经过止月的点拨，才发现连学习仙术道法竟也颇有天资。
凡音留意到秋慕客用的“回来”这个词，一时惊讶道：“大长座想让我去语一山？”
秋慕客点头道：“其实也不能说是我想让你去语一山。你本就是千少陌之子，他临终有言，语一山，你想去想留皆随你愿，”他说着轻笑笑，“但诚然我确实也想让你回语一山去，毕竟你年纪轻轻却颇有阅历，心性资质也是极好的，在小一辈中，实在难得。”
“可我……”
凡音想起昨日两人同时翻开的纸张，上面写了“巫荒城”的字样。
“我有想去的地方，”凡音歉意道，“我很感激您的认可，但是有一个地方我想去看看，而且……”他笑笑，“我更喜欢做个踏遍山川湖泽的江湖游医，修仙修道，实在非我所愿。”
凡音的话说得轻柔，却很诚恳。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勉强，”秋慕客有些遗憾，抬眸对凡音笑道，“往后若是改变了心意，我在语一山随时恭候。”
凡音道了谢，听旁边传来止月无奈的声音，“昨日我们才说好要一起去巫荒城，可如今我却要先食言了。”
止月也不知自己为何想去巫荒城看一看，但似乎，总是想去那边找寻什么。现在忽然想到因为要回语一山而无法到巫荒城去，心里总有些惶惶，还有些不安，怕错过了什么……
凡音看着止月的神色，轻声说道：“义父，我可能会在巫荒城待上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里我会经常给你写信，把我在巫荒城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你。”
这真不是他亲儿子吗？
止月看着凡音，越发怀疑。
枝头上树叶沙沙作响，阳光渗透下，投下一片斑斑错错的影子。止月目光穿过那片树丛，像是自语喃喃着：“等事情都结束了，我会再去巫荒城……我想亲自看一看，那里究竟有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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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府
钦原若涂哼着小调，拿着拂尘清扫着宝贝书上毫不存在的尘土，说来籍籍司钦原若涂平生两大爱好：聊八卦、看闲书，但他爱看的不是什么名著典籍，而最喜欢看那些人的生前往事的记载，因为这总有一种窥探他人八卦的猎奇之感。
寂静的册籍库里传来一声懒散的哈欠声，他侧眼看去，赫理百无聊赖地靠在凭几上，脸上扣了一本书，双脚还搭在前面的桌案上。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把脚放下来！”钦原说着拿着拂尘打了他放在桌案上的脚。
平日里他自己都不舍得放脚在桌案上，生怕桌案上落了什么灰尘再沾染到书本上。
赫理委委屈屈地收回了脚，“近来冥府里又没什么事了，我那都快闲得生蘑菇了，想来你这里听听八卦都没什么新鲜的。”
被人说他的八卦没有新鲜的，钦原觉得这是对他的一种奇耻大辱！
他哼了一声，准备拿出自己压箱底的宝贝。
“我跟你讲，”钦原把拂尘放到一边，在他对面坐下，一脸正色，“这件事情我轻易不和别人说，你听了也不要外传啊。”
赫理闻言目光闪亮亮地，“是什么是什么？你说给我听听，我肯定不给别人讲！”
钦原招招手让他附耳过来，故作神秘地小声说道：“是关于北司君和古藤的事，我听说啊……”他拖长着音，看着赫理满面急切嘿嘿一笑，“我听说北司君已经在筹划和古藤的婚事了！”
赫理掩着嘴惊叹一声，“可是古藤不是还在被关禁闭么？怎么现在就筹划婚事了？”
“这眼看着还有不到一年禁闭就结束了，我估摸着北司君是想等人一出来就给她一个惊喜。”
钦原摸着没有胡子的下巴仔细瞎琢磨着，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一百年啊，北司君一天不落地去看人儿，想必古藤肯定早就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了，到时候再从忘川亭出来，就看到到处地张灯结彩，跪着的小厮小吏无不恭敬地称呼自己为‘小君后’，想想那场景……”
“古藤一定会当场感动到哭出来的！”
赫理想象着这一幕，眼眸里满是憧憬，他满是感慨地，“我们冥界里，终于有一位君后了。”赫理想了想，又是好激动，“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小少君，咱冥界从前那个几桑少君……”
钦原连忙比了个噤声，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赫理抿了抿嘴角，把话憋了回去，转而道：“那古藤从忘川亭出来的后身份就不一样了，你说我要不要现在就赶紧给她准备着一份结婚大礼？”
钦原赞赏他一眼，“你倒是比我想得周到。”
赫理瘫在凭几上，长叹一声，“真好啊，冥府里终于又可以热闹起来了，这些年快把我整个人都闲废了，”他闭上眼睛，发着牢骚，“想想当初一百年前，那时候大家过得多充实，每个人都为了凡间鬼怪做乱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多好。”
钦原扯着嘴角干笑两声，不太能理解他的思维。
旁的人都喜欢闲着没事做的感觉，这位却恨不能天天忙活起来。
“对了，”赫理想起什么，转头问他，“一百年前那件事情不是由西司君亲自督查的么？那到底查出头绪来了没有？”
钦原摇摇头，“一百年了，一点线索都没有。西司君禀告了上神，上神也没有责难，这事情只能这么过去了。”
“那上神也没说什么？”
“我哪能知晓上神说什么。”
赫理听完又瘫回了凭几上，“如果凡间再出点什么乱子就好了，我就可以不用那么闲了。”
钦原立马给了他一拂尘，“想什么呢！要是实在闲着没事做就给我来打扫书架！”
“好嘞！”
赫理欢喜地从凭几上跳起身，拿过钦原手中的拂尘步子欢快地跑到了书海楼阁之中。
……
宫门城外，四处往来人鬼不多，但见了来人，纷纷往两侧避让跪安。即便是初来乍到的新鬼，也被这人天生的气魄压得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他。
慎夜踱着步子，正想着一些事情，忽然听身后的来人轻声唤了一声“君上”。
他侧身看去，妃若望着他，弯唇轻笑着，那笑容恰到好处地令人觉得舒服，又不会太过谄媚，
“何事。”
妃若欠了欠身，走近他身前，“君上是否要去看忘念司？”
慎夜声音冷淡，“与你有关？”
妃若毫不在意他的态度，轻声问道：“今日朝拜冥神时见您面色不太好的样子，是否是忘念司惹您生气了？”
慎夜掀眼皮冷看她一眼，“看来冥府里太闲了，竟让你操心起来自己不该管的事情，”他转回过身，背对她道，“魂化司既然如此清闲，就去罚恶司那里领事做罢。”
“君上！”
妃若咬了咬嘴唇，“一百年！这一百年您将她独自禁锢在身边都没能让她回心转意，那您到底还在奢求些什么啊！”
她的声音喊得大了些，传到眼前人那里，却像是砸到了一块石头上，碎了一地。慎夜对于她的话置若罔闻，抬步离开时清清冷冷地留下一道话，“你最好自己到罚恶司那里，不要等我亲自下令。”
妃若怔愣在原地，看着他渐渐远去，直到再没了身影踪迹。
自始至终，慎夜从未正眼看过她一眼。
她咬着嘴唇，失声苦笑着，她问慎夜在奢求什么，那自己又在奢求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