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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上镶嵌着几颗明珠照亮,四散的光影淹没在周围的一片黑寂里,更显得偌大的亭子空旷而寂寥。隐约的红色屏障笼罩在忘川亭四周,隔开了内里和外面的世界。
碧落毫无形象地躺靠在美人榻上,对着亭外沉寂的河水,摆弄着手中的木球。她随意将手中的木球向外一丢,撞到了屏障又弹了回来。丢出去,弹回来,接住;再丢出去,再弹回来,再接住……
屋顶上镶嵌的夜明珠的光轻微柔和,碧落却觉得照的眼睛有点疼。
初入冥府修习时常常留宿在北玄宫,日子久了,她反倒更怀念起这片静默的河川,那时候她不懂规矩,想家了就直接回来了,也没和任何人打招呼。
不久后慎夜终于在河岸边找到了她,彼时她正侧身枕着手臂躺在河岸上睡觉。慎夜在她身边蹲下身来,直到她睡醒了才开口问她为何要走。碧落打了个哈欠抬手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只说自己想回家了。
即便在这边的回忆只有无穷无尽的孤单寂寞,但她还是想回来。
几天之后,这里就建了这座忘川亭,亭子里还摆放了桌案凭几、小床卧榻……
她再回家看到这些的时候,却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木球在手里来来去去,思绪逐渐放远,碧落想着那些事情有些烦躁起来,扔掷木球的力气大了一点,撞到屏障上原以为会重重地弹回来,却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弹回来的木球。
碧落掀眼皮瞧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他站在那边,垂眸看着手里接到的木球。
她拖着小榻转个了方向,继续躺着。
慎夜绕到她身侧,伸手掰开了她的掌心,将木球放回到她的手心里。
手被强迫掰开塞回了那个木球,碧落垂眼看着手里的东西,努力压着脾气,“您说给我一百年的时间,现在时间快到了,我还没有想通,那您该放弃了罢。”
慎夜蹲低下身子,握住那双手,侧脸轻轻贴了上去,“你永远想不通也没关系了,碧落,倒是我这一百年里想通了很多事情。”
她直起身子心里有些小激动,“是吗?那君上您可想通找个别的姑娘了?”
慎夜抬起眼眸,手里握着她的手颓然攥紧了,那凤眸幽暗,看向她时再容不得其他,“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不管是称呼我‘慎夜’或是‘君上’,不管你是否爱我,我都无所谓了。”
他抬手捧着眼前人的面颊,让那双墨眸看着自己,“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碧落。”
慎夜半跪着,自己看着他时要低垂着眼眸,面颊上覆着的那双手微凉,冷得让她暗暗打了一个寒噤,“您冷静点……”
薄唇紧抿着,慎夜不再作声,只一心看着自己。
碧落推开他,站起了身子,将球砸到一边,转身怒道:“您身份天生尊贵,多少姑娘痴迷眷恋,又何苦上我这里卑微讨嫌?”
“痴迷眷恋?”慎夜念着这四个字勾唇笑起来,他直起身子垂眸看着她,“那你为何不肯眷恋我?这些年来,我对你的心意你该都看到了,那你为什么不肯爱我?”
他略一伸手,将人抱在了怀中,在她的发间垂头轻吻,熟悉的花香在鼻尖萦绕,像是在自语喃喃着,“这些年,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碧落用力却挣不脱慎夜,她闭了闭眼,缓了口气轻声道:“初时你为我建这座忘川亭,我怕你失望难过,从未曾与你说过我不喜欢这个亭子。只因为我本就是生于泥土,不喜欢高枕软塌。”
慎夜垂头埋首在她的发间,闭着眼睛,享受着满满来自于她身上的花香,“我知晓你不喜欢。”
碧落愣了一时,听他又说道:“河边的泥土会把你弄脏,那些东西不配让你沾染分毫,”慎夜轻抬起她的下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知道什么才配得上你么?软塌玉枕、珍馐鼎食,还有我。”
请问您哪来这么大脸?
碧落忍住了嘴边脱口骂他的话,“我刚说了,我本就生于泥土、长于泥土,您若觉得那些东西鄙贱,那小司我就更配不得尊贵的北司君了!”
“配不配得上,是我说了算,”手臂收紧,她腰肢纤细,清甜的花香令他神魂都有些恍惚,“世间众生千万,只有你配做我的君后。”
她的长发散落着,垂至腰间,她在怀里挣扎一下,发丝就在手边撩动一下,蹭得手边发痒。
“碧落,”慎夜抬起手抚上她的面颊,“出嫁之日,把那花盛戴上。我本想再为你做另一株,但世间再寻不到比那一块更好的玉。”
她着实忍不住要骂人,抬眼对上那双幽暗的凤眸,心底划过一丝彻骨的冷意。曾经别人都说慎夜冷漠可怕,碧落总是嗤之以鼻,现在她也不得不承认。
耳边穿过一阵热气,听他低声呢喃:“我几乎等不及,看你红装娇羞的模样。”
脊背一阵发凉,碧落使劲推着他挣扎,慎夜的可怕骇人,她如今算是见识到了。
身前的人不安分地在自己怀里挣扎着,推在胸口的那双小手不足以撼动他分毫,却让心底发痒得更厉害,血气翻涌……慎夜突然放开了她,后撤了步子与碧落分开一段距离,移开视线不再看她。
未料到慎夜突然放手,碧落晃悠下步子站稳身,听他开口道:“还有十一个月,忘川亭解禁那天,我接你回北玄宫。”
“……我怎么觉得您似乎每天都很闲的样子?”
给她一些时间消停下,她已经完全不想再看到慎夜这个人了,眼睛疼。碧落忍不住问道:“一百年里您每日都能看到我,难道不腻烦吗?”
她每天都是长得一个模样,慎夜来看她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本来以为日子久了他就能死心了,谁想到却变本加厉。
“曾经也有人说过我待你不过是一时兴起,日子久了就会腻厌,”慎夜看着她,慢慢说道,“为了证明我对你的心意,便守了你三千年。”
真谢谢那个人!
不然以她当初的心智,连婚旨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就要稀里糊涂地嫁入北玄宫了!
至少她现在还有明白要拒绝的智商。
“……那我可真是太感动了,如果您当初能试着远离我三千年,我恐怕会更感动。”
慎夜似乎已经对这些话无动于衷了,他转身走到轻纱作的隔障处,伸手掀开。
碧落轻蹙了下眉头,“您做什么?”
“今日倦了,在这里歇着。”
说着,他脱了鞋袜在床榻上侧躺下来。
心里仿若堵上了一块大石头,碧落看着纱帐后慎夜自在地闭目休息,已是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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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渊语一山
秋慕客掰着点心,投喂着一池的小鱼儿,自千少陌过世以后,难得的觉得身心舒畅。
“你倒真是……”
止月进了甘露宫便看到这幅场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或者是应该先骂上几句。
秋慕客闻声看去,见了止月,眯眼笑道:“你早来了?”
止月指着他手里喂鱼儿的点心,说着有些生气,“你把我匆匆忙忙地叫回来语一山,自己却在这里喂鱼?”
秋慕客笑笑,将手里还剩一些的点心放在一边,“近来与绍长座学的,他说喂鱼可以平心静气。”
“……你怎么不跟着好人学?”
“我给你煮了茶,”秋慕客忙拉他到石桌旁坐下,赔笑道,“尝尝可还合心意?”
杯中茶水泛着琥珀色的光泽,未曾入口便知是好茶,止月看着那茶片刻,“尝就不用了,你烹茶的手艺我是知晓的。只是我不知从何时起,只爱喝一种名叫‘小叶红茶’的茶水。”
修长的手拎着茶壶倾倒着,秋慕客注视着杯中的水量明了地“啊”了一声,“我知晓那茶,人间里坊间街巷颇受欢迎的,白衣平民皆喝得起,味道也不错。”
“茶的名字也好听,”止月像是在低声喃喃着,“入口便是满心暖洋洋的。”
杯中水量刚好,倒茶的手及时停了下来,秋慕客忽然觉得有些奇怪,抬眸问他:“你何时会觉得‘小叶红茶’这名字好听了?这可不像是你会喜欢的名字。”
止月恍然回了神,他一时也不知自己刚刚为何会那样说,但,小叶红茶这名字,他确实喜欢。止月自嘲一笑,“人总是会变得,从前我也觉得‘歇云剑’这名字好听,现在却不觉得了。”
“你总算是承认了罢,”秋慕客笑他道,“你回了语一山,除了我,还有另一个人更开心呢。”
止月听他这一说便觉得头痛,“你不要再提这事了,你再这般调侃我,恐怕我以后只能在你这甘露宫躲着了。”
云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实则是个很有毅力的姑娘,好话劝不走,严厉的话骂不走。若换作是个别的男子,早该被打动了。
秋慕客轻笑了笑,也不在此事上多作口舌,转而说起了止月的事情,“你如今回了重艮宫,感觉如何?”
止月在石桌上撑着手臂,懒散说道:“还能如何,我不过只是临时被你拉来接燃眉之急的,无关紧要的事情都交给别人去做,比之前清闲多了。”
来此之前与秋慕客做好了约定,只等人间的事情解决,他便不用再留在语一山,从此之后,任去任留。而在语一山的这段时间,不是要紧的事情,也不必他操心受累。
“不过到难为你们还留着重艮宫长座的位子,这么多年,竟然没有适合这个位子的后辈?”
秋慕客无奈笑道:“前有你止月,后面再是谁来,都难以担得起重艮宫长座之名。”
止月重回语一山任重艮宫长座,众人奔走相告,语一山上下一派的喜气洋洋,比蓝渊祀神节还要热闹,一下子洗去了连年灾祸的阴霾。
“你能回来,大家都很开心。”
秋慕客捻着小杯,轻抿着茶水,唇角勾着笑意,“若是当初莫须选了你当大长座,是否如今,也会不一样了?”
“不会。”
止月答得毫不犹豫,“莫须选了我,我也会铸‘镇魂剑’将那些魑魅魍魉压在山下,照旧是犯了禁忌,只不过是你们不愿意计较,冥界也一如既往地毫无动静,犯了禁忌竟然连个来问责的人都没有。”
止月说着都觉得好笑,要不是他当初执意要走,摆出个受了处罚的样子,谁还会在意这条规矩。
“如果说……”秋慕客思忖着,轻声道,“是冥界本就没有责罚的意思呢?鬼魂干扰凡间,谁都不曾想到过的事情,为了维护凡间的秩序而对冥界鬼魂出手,也在合情合理之中罢?”
秋慕客想着,忽然看向止月,“所以你当初离开,是不是根本就是不想在语一山待下去了?只是随便找个借口离开而已?”
止月勾唇笑着,“你早该猜到了罢?”
看他这副神情,秋慕客一时无言以对,自己确实早有猜想,只是没料到止月当真这么果决干脆。
秋慕客开口正欲再说些什么,听殿外小童忽然传报,“秉大长座,明离宫沈长座有要事要与您详谈。”
“让他进来罢。”
沈言脚下生风,手里攥着一张平安符,见到石桌前的两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尽管和他说了多次不必这么恭谨他还是不听,秋慕客有些无奈,招手示意道:“瑾行,来一并坐下。”
“大长座,”沈言一脸凝重,依旧站在原地,“距离锦绣城不远的一个镇子出了人命,死相凄惨,不是凡人所为。”
秋慕客轻声问道:“那是妖魔?”
沈言摇了摇头,“并非凡人,也不是妖魔。”
他话未说完,但究竟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秋慕客默了片刻,“何时发生的事情?”
“就在三日前,”沈言说着递上那张平安符,“从死者的身上发现了这道平安符,是我语一山所制平安符。”
那道平安符明晃晃地又在眼前重现,秋慕客静默一时,轻声说道:“这道符,是本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