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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
重山叠嶂间白鹭高歌，清泉飞瀑尽在眼前。
少晚看看这旖旎风光，心下慨叹。以前常常听人家说蓝渊语一山风景多好，如今却才得以一见。
她脚下步子走着，没过多远却被一个小童拦住了去路。
小童施了一礼，“这里是语一山，请问阁下到此有何贵干？”
“烦请通禀一声，”她施礼浅笑。
“阴司冥界道行司，少晚天涯，携冥界重要指令，特来告知凡间语一山。”
……
秋慕客听着底下的传报浅浅应了声，让小童将人请入甘露宫偏殿书房。
凡间冥界禁令已解，天下各处都有冥府的踪迹，那边早也该遣人与他们说道些什么了。如今算着时间，来的还算晚了点。
他侧撑着头靠在桌案上，随意翻着这些天传报上来的案卷。忽然间想到的什么，他清浅一笑，对旁边小童吩咐道：“去漠鑫宫把绍长座请来，他不是最对冥界的事情感兴趣么。”
小童得了令，一溜烟儿地跑去了漠鑫宫。
没过多久小童就回来了。
“秉大长座，绍长座说他还有事要忙，不便前来。”
有什么大事能牵绊住绍皖好奇冥界的心思？
秋慕客颇有几分疑惑，只摆摆手道：“不来就不来罢，冥界的来客到哪里了？”
“已经进了宫门，快到偏殿了。”
青衫摆动，他起身理好衣袖，浅步下了玉阶，“走罢，出去迎迎。”
与曾经想象的有些许不一样，面前那人白衣韶华，玉冠上垂下的流珠熠熠生辉，称得那人更是风华无双，凡间的男子都几乎罕有这种雍容气度。
秋慕客暗暗打量着那人，若不是事先知晓，他甚至以为这是哪里来的世家公子。
谁能想到这人来自阴间地府，冥魂魍魉之间呢。
少晚浅浅俯身施礼，抬起面庞来看向秋慕客，嘴边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重新介绍自己一遍，“在下阴司冥界道行司，少晚天涯。”
“在下秋慕客，”他让开身，抬手示意请她入书房，“阁下请里面说话。”
案几上还堆放着几册书卷，秋慕客撩着衣袍坐下身，浅笑对少晚道：“不知贵客前来，此番怠慢了。”
“来的匆忙，不曾提前相告，是我叨扰了，”少晚也不耽搁，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冥魂动荡扰乱凡间，冥府调查商讨后，提出一个暂时的对策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经冥君批准后此事由冥府众司执行，然而事关重大，务必告知凡间。”
秋慕客抬眸看着她，她神色无甚变化，看不出任何东西，薄唇轻启，他开口问道：“是什么对策。”
少晚凝眸看向他，字句吐得清晰：“停止蓝渊的一切往生轮回，已入冥府的冥魂暂行收押，蓝渊短期内不会有婴孩出生，同样，也不会有人因寿命终止而死亡。”
纵然心里有预期这事情不会小，但秋慕客也着实未曾料到冥府居然会做到这个地步！
他还有些吃惊，听她继续说道：“这里的寿命终止，指的是除却因冥魂作恶而死的其余一切死因。而因冥魂而死的那些人，随凡间冥魂一起，就地散其魂魄，不入轮回。”
这话听起来有些荒谬。
秋慕客缓了缓神，眉头紧蹙起来，他看向少晚，声音带了些厉色，“你们究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
少晚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正是如此，我们才将范围降到了最低，否则，就不只是蓝渊了。”
“我们会尽快解决凡间滞留的所有冥魂，待事情一结束，立刻解除对蓝渊的限制。”
“事情结束？你们想如何结束？”秋慕客站起身来，目光里带了些愠色，“十年之前，所有人都认为事情已经结束了，可如今呢？冥魂依旧在我蓝渊肆虐，我们却毫无还手之力！”
“我们知道这种方法很极端，”少晚示意他冷静一下，“所以冥府下令蓝渊这种情况只会有一个月的时间，时间一到，立刻恢复蓝渊的往生轮回。”
“我们会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竭尽全力解决蓝渊的事情，而此后，冥界也会遣多人在凡间驻守，一旦凡间冥魂异动，冥界会立刻得到消息，再也不会像如今这么被动了。”
“你们只是在冥界的角度上去考虑的，”秋慕客声音冷道，“在你们看来，一个月中不过是没有死亡和降生，但是在我凡间，这事关着千千万万。届时有多少人会因为自己不会死去而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你们有没有想过？人性不是那么好揣摩的！”
秋慕客沉吸一口气，转眼看她，“世道本就不安，人心惶惶，你们这一举动，更会让我凡间雪上加霜。”
少晚默然。
说来自从凡间出事以后，他们冥界没少被人唾骂，然而他们又能怎样，与凡间隔绝，也并非他们所愿。
“凡间冥界本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们凡间受难我们冥界的日子也不好过，”少晚看着秋慕客，字句认真道：“顺利解决冥魂的事情是我们共同的愿望，冥界绝对不会做出对凡间有伤害的决定。”
她俯身深深施了一礼，“还请您舍一时之痛，顾念长远。”
过了很久，少晚都没听到回复。
旁侧点着竹香，令秋慕客稍稍沉静下了心来。
“若是不舍呢？”
少晚直起身，看向他，“冥界已经下令，三日之后冥府上下便会接到指令。在下此番前来，只是告知而已。”
手间攥紧，秋慕客横扫她一眼。
自己的话都说完了，不等秋慕客下逐客令，少晚乖乖地俯身告辞。
脚步在门边顿了一刻，少晚回身再对秋慕客道：“冥界是依存凡间而在的，我们绝对不会想做出对凡间有伤害的事情，话已至此，请多保重。”说罢，她转身离去。
竹香缭绕，他轻抚着额头靠在墙边。
秋慕客忽然觉得这香点的淡了些。
……
“你确实太不容易了。”
止月听完整件事，亲手为秋慕客添上一杯茶，“冥界此番，太武断了些。”
“如今我们能做的，只有安定好蓝渊的人心，”秋慕客按着太阳穴，和止月说完了整个过程，“冥界的决定我们无法去管，只有尽全力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情。”
停止一切往生轮回。
冥界默默出手的时候安静得好像他们不存在一样，一旦解除禁忌闹起动静来竟是这么惊心动魄的。
“你去人间这些日子，觉得如何？”
止月捏着茶盏，垂目摇头，“确实是不容乐观，比起十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他把茶盏放到桌子上，轻叹一声，“冥界的人在这件事中也相继受了伤，原本还希望他们现身能帮凡间快速解决问题，但现在看来，冥界对这些事情也是十分棘手。”
“之前错怪他们了……”秋慕客扶着额苦笑一声，“原本还以为他们是对凡间不管不问，现在看来，原来只是没有好办法解决凡间的事。”
他这般说错怪，却明显地在讽刺。
“罢了罢了，到底是凡间的乱摊子，”秋慕客少见的心情颓丧，“只要他们能把那些冥魂带回去，其余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来处理罢。”
许久，对面坐着的人都没有说话，秋慕客抬眼看向止月，“你还在担忧？”
“我只是在想你刚刚说的，这一个月中，那些因冥魂而死的人会就地驱散魂魄……”止月眉头轻蹙，“这是否太过残忍无情了些，那些人又何其无辜。”
秋慕客轻声道：“可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人死了之后，就不归我们所管了。”
人死后尚还有往生来世，然而这一次，却要彻彻底底地烟消云散，这世上，哪里再找不到那个人了。
止月心中有些不舒服，他望着旁边的湖面，许久转过头问秋慕客道：“被冥魂所害的真的再无转还的可能了么？她有没有再说些别的什么？”
秋慕客摇头道：“没有，她未曾多言。”
“绍皖当时在场么？他如何说的？”
“他当时不在，”秋慕客说来无奈，“我想着他对这些事情会感兴趣便遣人去请他来，他只说自己有要紧事要处理不肯前来，后来我特意去看了是什么要紧事能牵绊住他……你来猜猜看是什么？”
“是什么？”
“他在读一本故事小传正到关键部分，所以不肯来。”
“……”这确实是他。
“止月！”秋慕客发自肺腑地抓住他的手，诚心诚意道，“如今语一山人才凋零，你可不能像十五年前那般说走就走啊。”
有能力的性子不好，性子好的没有能力。
若换作是几百年前，哪至于让重艮宫和明离宫长座之位空悬这么久。
止月安抚着拍拍秋慕客的手背，“你放心，这件事情未解决之前我不会离开语一山的。”
小亭外青山绿水，一派怡然和乐。
“现在的蓝渊，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蓝渊了，始终没有变的，似乎只有语一山这些许的地方。”
蓝渊还是四季如春的时候，只觉得日子太过平淡，家家户户夜不闭门、路不拾遗，人们和乐美满，对帝神尊敬有加，那个时候语一山与其说是蓝渊的守护者，不如说只是蓝渊的象征而已。
语一山也是朝气蓬勃的样子，由莫须任大长座，后来有了千少陌、有了止月、有了秋慕客……人杰辈出，却在那些年，尽暗淡了下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蓝渊似乎开始变了，秋慕客尽力回想着，忽然想了起来。
那一年他目光空洞地在坐在地上，莫须向自己伸出手来，临走的时候自己回身望了一眼，蓝渊四季如春，他从没有见过泛黄的叶子，那天，秋慕客第一次见到了。
……
碧落自冥使中接过令不敢置信。
她连忙回身看向慎夜，“停止往生转世，这件事情您早该知晓了对不对？”
慎夜自她手中拿过传令符，简单看了看，“是。”确认与他和祈行商议出的一样，便又还给了碧落。
“可是这样的话造成的后果根本无法估量啊。”
“遏制凡间冥魂，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冥界始终没有查出根源，要抑制住凡间源源不断的冥魂，似乎确实只有这个办法。
碧落低头看着传令符，秀眉微蹙，“可是又何必驱散因冥魂而亡故的人的魂魄，他们岂不是很无辜？”
慎夜垂眸看着她，抬手摸上她的发顶，开口轻声道：“如果不这样做，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我们只能抑制住那些命本该绝的人，其他意料之外的，再无别的办法。”
魂魄一消，天上地下，便再无这个人的踪影。
碧落握着传令符，说不出来的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