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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和晚上的冰场是专门留给bs的，但他们做基础练习的时候，余汉桥却聒噪得安贞慧都躲得远远但又忍不住支愣着耳朵偷听，毕竟是这么劲爆的八卦啊。
终于到承受底线的尹真爆出了绝招：“你再说一遍‘重温旧梦’，我从明天起就上你家住！”
余汉桥服软了，“你刚刚，跟加琳娜，真的就只是回顾了一下这二十年你们都干嘛去了吗？”
“不然呢？”尹真望着冰上翩翩起舞的bs，这是那天酒宴“畅谈革命往事”的尾声，是他欠巴奇洛娃的一个解释。虽然，也确实如余汉桥所言，如果他没有选择“逃”，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但其实在选择“逃”之前，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巴奇洛娃之于他，只是生命的过客。虽然他确实看到了对方眼中盈盈的泪珠……也许爱情中动心的那个人注定爱得更苦一些吧。
嗤拉一声，bs的一个站位变化，巴奇洛娃微微后仰，视线扫过站在二楼的三个观众，虽然还是目光盈盈，但已经恢复到以前那个坚强的俄罗斯姑娘加琳娜•巴奇洛娃的样子。尹真送了她一个微笑，他是不爱巴奇洛娃，但并不妨碍他很欣赏她。
爱情是很重要的，但并不是我们生命的全部，支撑巴奇洛娃到今天的，必然不止那段无望的爱情，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
一定还有花样滑冰。
不远处的安贞慧忽然转身来，用英语低声打了个招呼——是涅斯捷罗夫上来了，老头子径直走到尹真身边，先竖个大拇指，夸奖他上午跟安贞慧那支舞跳得很不错，不止是技术上的不错，也不止是情绪上的不错，是那种生命的热情，悸动，感染力，贯穿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不愧是当年“三刀客”中艺术表现力最出色的一个。
然后重重一掌，拍在他的后心上，力道之大，让尹真一下子扑到了栏杆上。
“胆小鬼！”他说。
尹真站直了身体，就在涅斯捷罗夫第二掌袭来的时候，他也出手了，迎上了对方厚实的手掌，谁知涅斯捷罗夫这一次并不是要打他——就像尹真早上那段探戈舞的开头把安贞慧“带”到身边一样，几乎完全一样的动作，比尹真自己做的更加难以避开，就这样把1.78尹真轻轻地揽到自己身边，与自己并肩而立，然后他说：“有些事情，没有第二次机会。”
尹真点了点头，答道：“谢谢。”
自回国执教开始，尹真就收敛了以往所有的“浪子”的举动，今天算是他少有的真情流露。而且涅斯捷罗夫看得出来，他刚刚舞蹈中表现出来的热情，真的确是发自内心，并不是演出来的，只不过并不是给安贞慧的而已——技术是可以迁就，感情却不似作假，可安贞慧表现出来的悟性，配不上尹真，她根本无法给予对面的这个人以同等的回应，结论就是：他们根本就不是般配的搭档。
尹真的感情，只能是给他想象中的那个搭档的，安贞慧只是那个人的替身。
不愧是比韦方平还老狐狸的老狐狸。涅斯捷罗夫一头白发，嗯，说是白毛老狐狸，也没错，事实上，他也说对了，尹真自己在心里默默接了下去：“我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机会了。”
两个人就这么并肩而立，直到bs这圈练习结束，离开的时候，涅斯捷罗夫又在他背后拍了两下，以这一次的力道来说，更多的是鼓励，而非谴责了。
尹真望着他的背影，表情复杂，余汉桥正犹豫要不要问问涅斯捷罗夫刚刚都说了什么，因为两个人的声音都很小，涅斯捷罗夫的俄式英语他听得不是太明白，但他的手机很不给面子地响了起来，掏出一看，却是老婆黄慧珠。
计算一下时间，文雯和陈洁歆应该还没回到中心，余婕现在就在这里训练，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是出了什么事？
一接通，就听见那头黄慧珠惊慌的声音：“汉桥，尹真是不是跟你一起？他的手机死活打不通，你们两个快点回中心来，快点……”
“到底出什么事了？”
黄慧珠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头就听见有人在喊：“我再不管管他，他就要成迟天一第二了你知不知道？”
“孙廷光打他儿子，打得好狠！”
他家的孩子不都是从小打到大的？但是……打二十几岁已经成年的孩子，确实过分了……余汉桥心道，口里说的是：“怎么我听到迟天一的名字了？跟他有什么关系？我们马上回来。”
听筒里背景的声音小了一点，黄慧珠应该是走到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你快回来吧，孙廷光他不知道怎么认定小光跟苏志翔是同性恋！”
余汉桥失声道：“同性恋？他们两个？这从哪说起！”
别人还罢，苏志翔可是有女朋友的，失个恋现在还没走出来——孙廷光这是疯了吗？
那头黄慧珠也感到非常困惑：“可是他们两个也承认了，我现在就知道这么多——现在岳正韬和小孟把他们都拉进办公室了，不让任何人进来。”
“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疯了，疯了……”余汉桥抬眼看到安贞慧跟在尹真后面过来了，连忙又安慰了老婆几句，又承诺自己会尽快赶回来，就挂了电话。
那一头，尹真在招呼安贞慧，中心出事，他跟余汉桥必须马上回去，安贞慧没看全涅斯捷罗夫的课固然惋惜，但要看全的话，她就得自己想办法回去了，冬奥会在即，作为女单一姐，她不能出任何闪失，自然是跟他们一起回去。
安贞慧答应着，最后留恋地向冰场上的bs和涅斯捷罗夫投去一瞥。
与此同时，尹真也在做同样的动作，而与安贞慧不同的是，冰上正在完成一个旋转的巴奇洛娃与他正好视线相交——不论是芭蕾舞、体操或者是花样滑冰，旋转的时候必须找准锚点，不然很容易头晕失去平衡，现在尹真就是她的锚点。可是尹真只稍微犹豫了一刻，对她抱歉一笑，便转身离去。
这是二十年前他就做出了的选择，二十年后他依然坚持这个选择……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bs的旋转也停了下来，巴奇洛娃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对搭档什波夫说道：“刚刚这一遍感觉不对，重来一遍吧？”
等出租车的空档里，余汉桥问尹真：“你手机怎么打不通？”尹真摸摸口袋，愣了一下，才想起那天接风宴落跑之后，随身物品都是孟飞带回来的，放在自己办公室，不知怎么就忘记带着了，是以回了一句：“估计忘在我办公室了。到底出什么事儿了，珠姐这么慌张？我好像听到迟天一的名字了，是男单那边出事？谁？”
“是冰舞，呃，跟你们男单也有点关系，是孙廷光……车子来了。”他拉开车门让安贞慧先上。
上车后，三个人都一言不发，各怀心事。安贞慧心思最简单，就是纯好奇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此事既与她无关，看两位教练的态度，也并不想让她知道太多；余汉桥是一头雾水，能把黄慧珠吓到说话都在抖了，孙廷光这火发的忒大了点，但小光跟苏志翔这两个孩子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跟同性恋扯上关系了？怎么就又把迟天一给翻出来了？早知道有这一出，几个月之前，他是打死都不会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的，虽然当时就几个男单在场，但是国家队男单选手里就有两个孙家班的孩子，加上孙振辉他爹他爷爷都是教练，也都是亲历者，知道这件事也不奇怪……关键是——好端端的怎么就想起要学迟天一搞同性恋了？以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啊……还有苏志翔，明明有女朋友的，再怎么失恋打击也不应该逆反成这样的，真是像关喆说过的，看不懂现在的小年轻了……
唯一接近真相的，只有尹真，苏志翔和孙振辉都不是同性恋这一点毫无疑问，如果黄慧珠所说是真……孙家父子之间的矛盾只怕已经彻底激化了，想想前几天孙振辉只是回中心晚了，孙廷光那个火气，从这一点上来说，孙振辉成为第二个迟天一，也……不是不可能，孙廷光只怕看儿子不顺眼已经很久了，而当年，韦方平不喜欢迟天一，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如果很不幸处于奥运赛季这个敏感时刻，再来一个□□，比如苏志翔，或者孟飞……
不知道岳正韬又是个什么态度？想到这里，他问余汉桥：“给岳正韬打个电话问问吧，既然是冰舞的事情，怎么着他应该是最清楚的，他今天肯定就在中心。”
余汉桥看一眼前座副驾驶的安贞慧，打出了这个电话，第一个没三秒就被挂了，第二个依然被挂，他要打第三个的时候，被尹真按住了手：“手机先借我一下，”他解释道：“这架势我们要在路上堵很久，不一定赶得及。”
第四个打出去的电话终于被岳正韬接到了，他开口就问：“刚刚怎么回事，尹真跟你的手机统统打不通，不是没人接就是通话中！”待听到尹真跟他在一起就让尹真赶紧接电话。
看样子，岳正韬已经费了不少口水了，声音都听得出有点嘶哑，尹真问他的第一句话是：“孙廷光他们父子杠起来了？”
那头岳正韬倒没想到尹真人不在现场，却第一时间抓住了问题关键，答道：“嗯，他怀疑小光是同性恋，小光他、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认了！苏志翔这小子哥们义气，也跟着认了！”
从语气中听得出来岳正韬的现在真的是又急又气，本来没有问题的，硬是“作”出问题来，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今年冰舞的训练进度本来已经比往年慢了半个月了，出国特训还没有动身，就遇上了那么多烦心事……
“小光他们现在情绪怎么样？大头那边呢？”
“小光现在是静下来了，我跟他谈了有一个小时，我猜着是跟他爸赌气，”岳正韬说到这里，看了看身后自己办公室，孙振辉，以及冰舞其余三个男伴：苏志翔、赵嘉、连刚打完点滴才从医院回来的关喆也都在里面，苏志翔心有余悸地说：“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话，要对自己儿子挥拳头！”关喆说：“我知道你爷爷就脾气暴烈，没想到你爸更……”他没有说下去，就这一点来说，孙振辉一点都不像孙家的孩子。
岳正韬收回视线，走到走廊尽头转角处，继续道：“现在我让关喆看着他们，女伴由王碧玉领着先去舞蹈室了。”
“大头呢？”
“被孟飞拉到你办公室了，双人马上就下冰，还好今天单人休假，这事儿就我们冰舞的选手知道。”
余汉桥的办公室里，赵嘉继续唉声叹气：“这下子，咱冰舞搞不好一被人说起来不是别的，是一对百合一对基，至少基是有了的，本来冰舞就gay多，北美那边冰舞简直就是出柜预备役，以后出去，美眉要绕着我们走啊！！！”他顿了一下，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思芸金蕾彤彤她们在哪，动静闹那么大，她们要知道了——”
旁人还罢，苏志翔一下子紧张起来，金蕾那句“狗男男”可是言犹在耳，这丫头本来就喜欢yy他跟孙振辉cp，这万一坐实的话，李思芸应该不会相信，再说他跟李思芸已经分手了……反正情况也不会更糟糕了，孙振辉可怎么办啊！这不吹也得吹啊！
“对噢，光哥，金蕾，你知道的，她本来就觉得我们都是‘情敌组合’，你，还有我，得跟她解释一下，越快越好……不然……”
但孙振辉一直沉默不语，皇帝不急太监急，就在苏志翔想要拨通金蕾的手机时，他忽然伸手，按住了苏志翔：“别打了，不用。”
“喂，这可是你的终身幸福啊。”
“向不了解的人解释就算了，连金蕾她们都要解释，我们做人未免也太失败了吧？”
苏志翔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这头一放下，注意力就转移到别的事情上了：“现在几点了？我们下午训练已经迟到了，哎！时间过的真快……”
孙振辉本来在苏志翔问时间的时候就想掏自己的手机，掏遍上衣裤子的口袋怎么也找不到，想着是不是跟父亲厮打的时候从外套口袋掉出来了？屏幕别摔碎了。刚想到这里，又是背后一凉：金蕾把他的电话薄改得那叫一个面目全非！要是让父亲看到……
孙振辉站了起来，大家齐声问道：“你要干嘛？”
待得知只是要找回手机之后，关喆看了一眼赵嘉，对方立刻会心地起身、出门：“我去找找。”
但是任凭赵嘉把天台翻了个遍，手机愣是无影无踪，最后，不得已，赵嘉、苏志翔、关喆轮流来拨打孙振辉的手机，然后，沿着宿舍天台找了一圈，依然没有。
尹真的办公室里，孙廷光和孟飞看着桌子上闪着灯响着铃的手机，一时谁也说不出话来。
因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美人”，下面是括号，苏志翔。
等铃声终于停下，屏幕也因为长久的无人操作暗了下去，孙廷光才恨恨地说：“我不管能行吗？不管能行吗！去之前还好好，去冰舞这个没节操的地方才几年，才几年！你看已经成什么样了！十八摸就算了，现在居然赶时髦玩起同性恋来了！学北美冰舞居然连这个都学！我现在是真的理解韦头，还有迟主任当年为什么这么做了！”
在孙廷光的预料里，孟飞要么附和他，如果不附和，就应该强烈反驳，至少也会对“同性恋”这几个字眼敏感、跳脚，然而孟飞只是淡淡地接下去：“那就跟当年一样，先停个训，当事两个人先做思想工作，反思的好，可以考虑恢复训练……冰舞，眼下，虽然不像我们当年那样人才济济，但也不是以前那样就一对人马包打天下了，没了你儿子还有苏志翔这两对，还有王关和汪赵，何况王碧玉关喆本来就是复出只为冬奥会，他们就只有这个执念了，而且论实力也有，那唯一的名额就成全他们也说得通……”
他就这么平静地把当年韦方平和迟振中的应对之策，稍加修改，应用到了孙振辉和苏志翔身上，“当然，李思芸和金蕾都是非常优秀的女伴，如果小光他们能够想通，维持组合，皆大欢喜是再好不过，想不通，也只好拆对重组了，据我知道的，马建宏那边的高赟实力就很强，他那一对组合组队时间不长，就比过一次亚冬会；再就是来过国家队的沈彦冰，不过他是双人转向，能力差着一个档次，实在不行，可以考虑让韩皓这样的男单转项，他年纪真的很大，今年都已经24岁了，男单成绩一直不见起色……”
“24”这个数字，让孙廷光想到了自己的儿子，正好孙振辉今年也是24岁，“小光要是想不通，只好让他退役了，反正我是实在不放心让他出去丢人了。”
要是继续呆国家队跟苏志翔住一个屋檐下，只怕就彻底弯掉再也扳不回来了。
“嗯，再给他介绍个女朋友，赶紧结婚生孩子，男人嘛，结婚就懂事了。”
这话说得孙廷光直点头，他拉着孟飞的手，感叹不已：“你这二十年可算懂事了！韦头算没白为你操那么多心，费那么大力。”
哪知孟飞话锋一转：“可惜这世上就是有那种油盐不进的死心眼，家长老师为他铺好了路，操碎了心，他就是不肯往他们安排好的路上走，宁可一头撞死都不肯——”
“小光不是这种死心眼！”
“当年迟主任也这么说的，天一那么听话懂事的人，怎么会去死，那一定不是他。”孟飞望着他，语气还是那么淡淡的。
孙廷光喉咙里仿佛被堵上了，只勉强挤出了一个“你”，就再也说不下去了，不止是因为迟天一选择死亡的结局太过惨烈，还因为孟飞向他一步一步地逼近，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昔日队友，今天的同事，这个曾经被韦方平评价为“性格软弱，没有担当”的人，身上仿佛带着一股惊人的气势，连他都不得不在他面前节节败退。
“你性子太暴了，觉得不对劲，就直接闹出来了，你自己看，现在闹得多难看，父子打架啊，就算小光之后改好了，名声也被影响了，你看看，迟主任当年考虑多周全啊，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连我都没法说他的不是——被赶出国家队的是他儿子，我还好好地待在这里不是吗？但是最后结果，是我们想要的吗？别说你，就是迟主任这样都已经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为什么天一还是要自杀？你说啊？”
孙廷光答不上来。
孟飞再往前走了一步，把他逼到了墙角：“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爸爸站在别人的角度上考虑了那么多？为什么就没有站在自己儿子角度上考虑一下？为什么就想不到，就算当爹当教练的意愿要尊重，做儿子做选手的意愿为什么就不能被尊重？你凭什么来，你凭什么要决定他人生？他都多大了？他不是傻子也不是白痴！明明都是人！为什么因为我是你儿子，我的人生就要全盘按照你的意志来，就要被你捏扁搓圆！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孟飞几乎是一字一吼。十年与父母、恩师的冷战，十年的自我放逐，他是真的明白了迟天一当初感受到的绝望与无助，他也终于代替迟天一，喊出了他没能喊出的话语。
桌子上孙振辉的手机不屈不挠地再次响了起来，这已经是至少第八次了。孟飞一把抓过，接通，“喂，是我，孟飞……手机现在在我这里，好了，好了，别担心了，你们该干嘛干嘛，现在快三点了，你们下午训练迟到了哦，你放心了，我跟你保证，绝对不会因为这事儿让孙振辉他们两个停训，也不会不让出国特训的，我是总教练，孙振辉他爸爸是男单的，管不到你们冰舞，你不信问你们岳教练……快去，快去。”
挂断电话，望着被自己逼到角落里，但还有些气愤不平的孙廷光，孟飞把刚刚对赵嘉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停训，绝对不会。”
说完这句话，孟飞走了出去。
在跨出办公室大门的那一刻，他的眼泪才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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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孙振辉是本命年啊，所以流年不利2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