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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大洲的赛前动员会之前，孙振辉自己就把世锦赛的参赛名单分析了个透彻。
目前为止，世锦赛冰上舞蹈一共有37对组合参加，比赛的前十八名将会直接获得参赛明年冬奥会的资格。这37对组合里，哪些是他们绝对不可能赢下来的，那些是肯定可以赢下来的，那些是争取一把可以赢下来的——哪怕是已经开始打造“枫叶王朝”的加拿大，也有二线三线的选手，赢不了他们的一号，努力一下赢实力最弱，刚从青年组升上来的三号也是有可能的。
这样细致的情报工作，看得苏志翔赵嘉等人敬佩不已，然而也不是十分理解，赵嘉说：“我们花样滑冰又不是对抗项目，所以必须搜集对手的情报了解他们的技术特点，我们这个项目知道对手的最高分和最好成绩有什么用呢？”
孙振辉将那张已经写得密密麻麻的白纸轻轻放在桌面上，长久地没有说话。
但是他必须承认赵嘉说得对。就算知道他们要进冬奥会必须胜过的选手是哪些人，他们有哪些强项哪些弱项，也没有什么用处——关键还在自己的强大。看男单那边，就对文森特的复出非常淡定，双人也从来没在意（加拿大）或者td（俄罗斯）是不是也会跟风复出。但冰舞确实是不强大的，所以不得不在意wd休赛造成他们有可能赢过加拿大三号——这不是妄想，四大洲短舞蹈成绩已经证实了这一点，gr组合的难度与ls是差不多的，他们是同一个起跑线上的对手，而且年轻的gr比赛经验也不是很丰富，心理也不是很成熟，最后能在自由舞翻盘也赢得很险，如果再多失误一点或者ls少犯一个错误，最终名次很有可能就不一样了。本次世锦赛是他们的第一次，固然，前面有老将，争名额的压力不在他们身上，然而年轻本就是不确定的代名词——不确定是像pn那样雏凤清于老凤声就此确定自己希望之星的地位，还是被验出了真正的成色，在国内比赛风生水起但一到国际比赛瞎火的选手也是有的。
对手中，还有一个老对手，并且是必须赢下——来自日本的oa，虽然在最近几次比赛中ls都赢了，但差距都很小，并且每次ls的胜利几乎都同时都伴随着oa的失误，也就是说，如果oa能够有ls的发挥稳定性，胜负是很难说的，像前几年那样被oa压制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出现的：ls的国籍不如oa给力，而oa有个在北美系很吃得开的教练。
如果能赢下gr和oa两对，ls的名次应该在16名左右，这样就算有一两个他们不熟悉的选手爆种冲到前面去，也可以确保第一批拿到通往冬奥会的门票。
可就算事前做了这么多周到细致的功课，真的站到一站定胜负的赛场上的时候，心里还是忐忑的。
四大洲之前，或许有人可以预料到加拿大三号实力不是很强，但没人会预料到他们差点被ls超过去。孙振辉还记得短舞蹈成绩出来，他们排在第六名，连教练都傻了——四大洲多年以来都是美加中三对再加几对打酱油的，由于美加冰舞的实力太强，对美加之外的国家而言完全是不可逾越的存在，所以中国冰舞在四大洲锦标赛的最好成绩也只能是第七名。岳正韬第一时间弄到了小分表，一项项一对对地看。
就打出的分数来说，ls无论技术分还是节目内容分都比gr略高那么一点点。是的，比赛过程中gr组合是出现了较大的失误，可是……可是……
那可是加拿大的冰舞啊……
印象里，加拿大的冰舞，怎么着也应该，肯定，绝对比我们强才对啊。
六位选手——ls、wg和wz，两位教练——岳正韬和余汉桥冷场了半天，最终是孙振辉低声说：“这对组合前年世青赛是第十名，金蕾苏志翔是第十二名，好像，去年加拿大世青赛冰舞只有一个名额了。”
虽然花样滑冰这项运动成绩波动颇大，然而冰舞是其中最稳定的一个项目，既然前年的时候，gr组合相较js差距也不是那么大，那么两年以后对上比js更强一点的ls，暂时被压一头，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岳正韬一挥手，可是语气还是平静的：“他们那失误可真不小，看小分表，规定舞的第二部分都直接一级了。”
两位选手应了一声，李思芸还在反复看着小分表，依然不太敢相信他们暂时赢过了加拿大冰舞，哪怕只是这次四大洲的三号，是人家的头号选手wd休赛才有机会出来比赛的，之前的大奖赛分站仅拿到本土一站的资格。
ls之后，wg也把小分表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短舞蹈6-10名的分数咬得很紧，一两分就可以超过好几个人，他们与gr的分差也是极其微小的。技术分或许定得死一点，节目内容分可不就是多几个裁判稍微抬下手的事情吗？
章霈霖却明白了同事的想法，帮腔道：“看样子被芬兰快步舞坑得不轻的不止我们。”
这等于告诉选手们，gr的短舞蹈得这么糟糕仅仅是因为他们不适应这赛季的规定舞而已，到了自由舞，还是他们的天下。
选手们大部分都点点头，看样子是认同了教练们的说法，可是等避开了选手们，岳正韬终于难得失态地大笑三声：“哈！哈！哈！我今天太高兴了！”
他是内行人，就算一时被多年以来形成的思维定式束缚住了，可小分表已经明确无误地说明，就算没有那个失误，gr组合仍旧不比ls以及wg强多少，因为哪怕第一部分难度较小而且没有明显失误的芬兰快步舞，他们也只拿到了二级，何况后面的旋转托举捻转步等技术动作lg以及wg的得分都与他们不相上下，ls最后还能胜过一筹。最有说服力的是节目内容分pcs，这个分数可以说是裁判对整套节目的评价，gr依然小负ls，与wg那点分差完全可以无视。
说的更直白更赤&&裸裸一点——gr组合是中国冰舞努力一把可以超过去的对手，更妙的是，因为头号冰舞wd肯定缺席世锦赛，他们组合一定会参加世锦赛！
章霈霖也往空中挥舞了一下拳头，嘿嘿笑道：“没想到‘枫叶王朝’也有今天！”顿了几秒钟，脑子里忽然想起孙振辉提及的世青赛成绩：“哎呀，世青赛都只有一个名额了，加拿大冰舞是不是有点后继乏力啊？”
“不是有点，是明摆着的。你看美国那边，乔伊斯/杰弗里组合后面是罗西里尼/林德伯格，再后面还有劳特布尔/柯克伦，老毛子那边就更多了，虽然他们中间跟咱们一样，有个好大的断层，但是现在光跟李孙他们差不多年纪，一起上过世青赛的就有三四对，这还只是经常出来比赛的那些了，多的实在认不过来，更别说年纪再小一些的，反正我是早放弃认人的了。加拿大……格拉泽/兰德尔也是李孙同一辈的，就这样的水平已经是他们国内的四号选手了，可见他们的后备军实力有多不咋地，是的，还是比我们强很多很多，可是比起美国和俄罗斯就差多了。”
章霈霖摸摸下巴，“加拿大冰协不可能看不出来吧，但是沃什/杜兰特不上，如果只有这一对顶上，再后面的只会比他们更差的话——我刚刚手机上网搜了下这对组合的比赛成绩资料，他们还是这赛季的全加锦标赛季军呢。”
说罢两人相对一笑，心中同时飘过一句话：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章霈霖笑道：“难怪加拿大特别害怕沃杜不比冬奥会呢，沃杜一退役，他们立马要被美国和俄罗斯反压了。”
“冬奥会先放一放吧。”兴奋过去之后，岳正韬恢复了冷静，“咱的目标就是先拿到门票，所以我那会儿跟选手说是因为大失误了，后面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比差了我紧张我担心，今天比好了更紧张更担心。”
章霈霖点点头：“我明白。”
之前，大家对冰舞的冲奥之旅虽然未必是悲观想法，但也难以持乐观想法，ls的最好成绩也就是十八名而已，可那一次缺席了多少人啊！看看那次和这次世锦赛的参赛人数就知道了。于是教练组连第二套方案甚至预备队员都准备好了，如今有极大可能世锦赛就拿到门票，不用再比落选赛，这差距，可以让教练们高兴得睡几个晚上的好觉了——如果中国的花样滑冰没有看着目标触手可及偏偏结果就是让你不如愿的前科的话。
远的比如上次冬奥会的一双wh惜败俄罗斯的td，无缘金牌；近的有上次世锦赛男单的短节目第一总成绩第十，差点连拿两个名额的赛前任务都没完成，这过山车坐的……简直就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最佳范例。
ls这一次的冲奥之旅碰到了老天，不，加拿大帮忙，但是有贵人相助并不代表他们就能如愿以偿。而且以ls现在的实力，就算比赛拿出了应该有的水平，也并不能排除会有黑马的横空出世，这次世锦赛除gr还有好几对从青年组升上来第一次参加世锦赛的年轻组合——青年组成绩十分不起眼，但成年组忽然开窍然后大放光芒的也不是没有可能的，现役斯洛文尼亚组合gh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这样的黑马来上一两个，然后努力才能赢的选手再有一两个没赢下来，像当年的wg那样以毫厘之差最终无缘冬奥会的可能性绝对是存在的，而且还不低。
岳正韬搓搓手，再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我紧张没事，睡不着也没事，你说李孙他们应该没看出来我很紧张吧？”
“呃，我光顾着看小分表呢，估计他们也是，放轻松啦，李思芸孙振辉都是很有定力很沉得住气的，这么年纪轻轻的，难得。”
“还不是被我那师兄给吓的么？我听说他因为怕选手受自己的情绪的影响，说句话都要斟酌半天，就这样，曲刘组合成绩才慢慢稳定下来。”
章霈霖笑道：“没有曲刘组合的时候他说话就不前思后想磨叽半天了吗，犹犹豫豫的连自己的搭档都让别人给勾跑了！”说罢劝道：“你师兄那家伙就是心思太重去年四大洲的时候大病一场，你可千万别跟他那样，双人教练有五个人，冰舞国家队就我和你再加王碧玉一共三个人，我还得当裁判，王碧玉现在根本不顶用，实际能用只有的一个半。”
“是，我知道，要病也得世锦赛之后。”岳正韬又搓了一把脸：“下一场是女单的短节目了吧？我就不去看了，回去休息一下，你回头跟李孙他们说一声。”
章霈霖知道他是心绪难平，多年苦苦奋斗的目标今天居然能看到成功的曙光，又害怕抓不住这个机会，还怕选手看出来而受影响，故而想先睡个觉缓一缓，于是回答道：“没事，有我呢，你去好好休息。”
中国女单派来参加这次四大洲的还是那三个人，因为国家队目前就这点人。安贞慧走到准备区，就听见有人在叫她们的名字，抬头一看不远处便是冰舞的队友们，她微笑着往那一边挥了挥手。
两个女生肢体交流完毕之后，孙振辉开口说：“安贞慧今天状态不错，看着也很轻松的样子。”
“怎么看出来的？”
“上午合乐跳跃全成，紧不紧张身体姿态还有那些小动作就能看得出来。”
李思芸瞪大眼睛往那个方向往去，果然，那一堆女选手里就有一个女孩子不停地低头祷告，祷告完了，站起来走两步，没走两步又坐下去，坐了没一会又站起来，相比之下安贞慧完全是一副看热闹的架势——她们前面一组正在冰上热身呢。
李思芸盯着那个女孩子看，孙振辉也注意到了，“那个坐着的穿浅紫色衣服的应该是日本选手友原莉奈央。”
李思芸唔了一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意思是让他说下去：日本女单相当强，能出来比赛四大洲的，起码在本国能排的上前几名。
可是孙振辉却说：“正常情况下不是安贞慧的对手，实力跟文雯差不多吧，陈洁歆要是发挥不好的话，也有可能比不过她。”
“她是日本的三号女单么？”
“不是，是二号。”看到李思芸迷惑的表情，孙振辉补充道：“日本女单今年是低谷期，青黄不接，老一辈退得没剩几个了，年轻一辈正在熬发育关，友原如果能熬出来，应该也是个成绩不错的，我印象里，她除了跳跃错刃之外，没有特别短的板。”
“文雯也应该没有特别短的板啊。”
“不，文雯的自由滑要比一线难度少一个三周跳，她是上不了刷分成套的。不过，基础分低，名次不一定低，但是通常也不会很高。陈洁歆倒是可以两周半接三周，高级三周接三周也能跳，但她内点三周和勾手三周都有问题，至少有一个会被抓，我们的女单里头，只有安贞慧是什么短板都没有的。再往后王娟、谢诗倩这些人五种三周都不齐全，差得更远。”
“啊，我记得彭春梅教练的女儿也练女单啊，还参加过世青赛，她水平怎么样？”
“你是说张乐怡？她已经准备退役了。”
“退役？她才多大，我记得她比金蕾都小一两岁的样子，怎么就要退役了？”
“身体素质不行，频繁受伤。”孙振辉说到这里轻叹一声：“我爷爷说，虽然我练花样滑冰这个天赋不够那个天赋不行，但是有一个天赋一直都不错——身体素质很好，耐糙。”最后两个字他用上了纯正的东北话。
李思芸掩口而笑：“我觉得你的可塑性也是很不错的。”
“你两个方面都不错，对于女生来说特别难得，我爷爷以前不乐意收女孩子，就是因为女孩子太容易受伤然后废掉了，这么多心血精力金钱投下去，最后落得一场空，选手还有家长难受，他也很难受。难得有一个安贞慧吧，又相当固执有自己的想法，之后我爷爷就再没收过女孩子了。”
“你爷爷到底有多少弟子啊，我是说现在还待在专业队里头的，不算俱乐部那些练着玩的。”
“没几个人了——就算没病，他也有好多年没再收人了，以前的那些，都转给了别人。他带过的都算的话，男单黄子希和易明晶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女单那边，安贞慧曾经试训过十来天，一个多星期，这么点时间干得了什么？对安贞慧帮助最大的人应该是她以前在日本的教练，我记得好像是大野武志？然后就是余教练和黄教练了，这么说吧，大野是发掘、打磨出了玉石坯子，然后余教练和黄教练最后琢磨成形；再就是双人那边曲蕊和刘元凯，嗯，我觉得应该算我爸带出来的，因为那时候我爷爷基本没怎么带俱乐部了，连他们转双人都是我爸爸推荐给宋教练的——哎，章教练来了。”
孙振辉起身让出通道，章霈霖在孙振辉肩膀上拍了一下，李思芸随口问道：“岳教练呢？”
“出去走走了，我猜跟王关一样，出去逛街买东西，台湾这边的一些特产还是值得买点带回去的，比完赛了你们也可以买点。”
此时这一组第一位上场的女单音乐响了，这是一位本地选手，因而得到了不小的欢呼声，李思芸评价道：“咦，滑行看着挺舒服的呀。”话音刚落，那位女选手第一个跳跃落冰就磕了一下，李思芸惋惜了一声：“可惜跳跃……不太好。”
刚刚她跳的是一个后内接环三周，不知道原计划后面有没有第二跳，总之只完成了一个单跳，动作难度、完成质量还不咋地，可见这位选手至少跳跃的技术不算特别出色。
又看了一分多钟，章霈霖下结论道：“短节目都只有这个难度，我估计她没有高级三周，个子又那么高，比加拿大的索菲•斯莱西都高一个脑袋了，这个头至少有一米七五，体重又没控制好，总之完全不行啊！”
李思芸问道：“她要是比全锦赛能得第几啊？”
“水平放我们国内，大概是全锦赛十来名的样子，我们女单的底子虽然很薄，但是……她放我们这儿，也就是陪跑的吧。”
“放我们这里，岳教练大概会来挖人的。”说这话的是赵嘉。
三人齐齐抬头，却是wz组合来了，汪彤彤手里拎着几个纸袋，李思芸一看微笑了：“又出去扫货了吧？”
那几个logo一看便知，这丫头必然又跑去买化妆品了。
汪彤彤嗔怪道：“叫你一起去，偏你要看比赛！”
李思芸笑笑，她以往化妆品都不用自己花钱买，因为有个土豪又大方变着法儿讨好她的男朋友，就算现在分手了，苏志翔以前送她那一大堆都没来得及用完呢。
那边，孙、章二人被赵嘉的话逗乐了，但赵嘉也不是无的放矢，因为wz组合还正好都是单人出身被岳正韬上门挖角的，章霈霖哈哈大笑道：“也是，岳正韬连同事的子女都挖，还有啥是不敢挖的——没准再过几年就能成真了，希望这个选手到时候还没退役。”
孙振辉跟着认真地说道：“没退役也不行吧，她的个头那么高，大概只能跟高赟组队了。”
“男单还有易明晶，也是又高又瘦的，再不行双人还有刘元凯和陆斯呢。”
孙振辉一口否决了：“我爷爷会跟岳教练拼命的，双人那边你说的两个都是宋教练的人，谁敢跟他开这个口？我看不如让台湾自己出男伴，我记得他们有个男单，看英文应该是姓蔡，个头也很高，又高又瘦，正好一对。”
章霈霖笑得更加夸张了，章霈霖一手指着他一手拍扶手道：“运动员还当着呢，就想着当教练员的事儿了！”
李思芸心中飘过弹幕：“他起码规划好一直到退役要什么事情了！”
但章霈霖关注点是另外一个方向，他又转头对孙振辉说：“你们的岳教练当初敲诈不止是找对了人，简直是赚大了，自从入了冰舞的门，就全心全意为咱们冰舞着想！差点忘记了，今年8月底余婕宋杨他们上全青赛，就在北京，你有空就去捧个场。”
孙振辉身为冰二代，当然一点就通：“真的组队了？宋叔叔能答应？他不是一直反对这事儿的么？”
“少数服从多数知道不！”
“怎么让他服的？”
章霈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说话，表面上一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不管怎么说，他到底是教练嘛。
酸楚，是留在心里的，宋江川反对的根本原因，他们都心知肚明。
在选手都为了这个项目使劲浑身解数的时候，作为教练，他们也确实该做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