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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道光自莲花塔上空直射天际一刻,敝衣书生正好踏进老家村门。
光芒过于黯淡模糊,无心注意南方情形的书生并未察觉,只是心头忽地感到一阵难受,却不知因由,只道是习惯了都城混浊空气,一时没适应乡间空荡却自在的田园气象。
他此行身负重任,入湘虽久,却直至此刻被强行揭破形迹,才顺水推舟回乡与父相见。一时在家中寻不见父亲,在宁惜面前仍然故我的书生甚是淡定,出户逐家探问。
就在暗部当中,书生城府深厚也属上等,不然黄叶轩主人也不至于托付以重任。
遇事不惊为静气。而且他事前所知颇多,不输入湘团中身份最高的阮家二少。村中原该并无囚笼之人秘术所针对的「仙骨」资质,要是有这等人物在,早就被邻近门派慧眼选中,把天赐苗子抬回宗门培养成材了。
师父在零陵城中起意带走自己之时,便曾与邻近大派「蝴蝶刀」起过争执,险些儿便要大打出手,可见江湖上爱才争才之心,从古至今不曾止息。
走至一处小屋门前,正要叩门,却听屋内隐隐传出低泣之声。
他心中一动,问道:「高邻可认得水井边上胡家之子?胡业刚自黄庭归来,各位乡亲若然遇事,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哑的一声,屋内男子开门让他进内。只见烛光昏暗,床上昏睡女孩的影子忽长忽短地在墙上游离,看来讲不出的怪异。妇人在一旁低头啜泣,自家老爹竟然也在此床边,枯黄双指放在小女孩的脉门上。
过了片刻,中年男子摇了摇头,抬首便瞧见了胡业。
村中只有中年男子读过书,也在城中学过些许医术,是故自然而然在村中地位甚高。他蓦地见了儿子,又惊又喜,问道:「你何时回来的?怎么这几年来,书信也不寄回来一封?」
胡业苦笑说道:「黄庭院规矩严谨,不容我私下写信回乡,非我所愿。」
中年男子百感交集,欲待再问,只听屋主农人焦急问道:「先生,我儿情形到底如何?」
中年男子眼见小女孩高烧不退,已近一日,只觉她脉象紊乱,却不知何故如此,心下也自心焦。他在乡野之地开不出药方,叹了口气,说道:「在下技艺不精,实在断不出这丫头身上病症。唯有等至明早,我们再送她进城延医疹治——业儿,可否请黄庭分院的先生们相助?」
只要亮出暗部二把手身份,自无不成之理,胡业点了点头。他上前看那小女孩病况,顿时吓了一惊。只见小女孩通体经脉泛露纯白光泽,在修行中人眼里,是再明显不过的异样资质。
只怕就是一州寥寥无几的「仙骨」之资,于修行真气具有天然优势。可这小小一处村庄,怎么会……
胡业猛然冲出屋外,往南方高塔处瞧去,恰巧目击第二道光划破了星空,也断开了密云。光柱成形后不曾发散,雄壮如山峰直指天庭。
那就是「镇魂曲」……时辰已至吗?胡业茫然望向屋内,只见中年男子也已冲出,满脸关切,一时心神激荡,然此刻已是相顾无言,欲要出言分说,言语却霎时沉滞堵在了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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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零陵刺史府不过十里,一名锦袍剑客背负一人于野外飞奔。
庾剑雪受人所托,答允将身后之人送回本家,此时怎能失信,往日雍容仪态尽数抛去,足下快逾奔马。背上之人却不住抽搐,手脚摆动无序,在他接连不断点去数十大穴后,仍是颤抖不止,让高居十姓之一的这位大族二把手心境越发焦躁。
荆州桓氏本家便要绝后了吗?以这位一族嫡长子平素行事,死了绝不冤他。然而兔死狐悲,眼见一支曾经威风显赫的士族没落,庾剑雪不免心生感触。
无论如何,总得让此人撑到进城再死。可惜庾二先生政务练达,剑术高明,却不通医道,当此大事,竟是束手无策,唯有尽绵薄人事而已。
路上脚步不曾稍息,庾剑雪投向南方朦胧光柱的眼光中尽是狂怒。
他是何等眼光,先前在镇上一前一后撞见不知名高手和少林冷荷,均是片刻便知有异,然南方那人修为委实太高,兼之底蕴难明,直至桓大公子异变横生,自己方知有异。
只是大怒之余,庾剑雪也不免暗暗畏惧。湘境何时出了一位境界高绝的人物?术法阵势如此,纵是十姓家主或是五院掌门,也不得为,分明与陆地神仙只差一线。
难道神洲素不离五指之数的地仙之流,又将添上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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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山中,一位陋居老农少有地踏出「地界」,远至一山之端的南峰。
光柱放在老农这般特异存在眼中,可谓灿烂耀目,但见他不曾久视,便已闭目不语。
犹胜宁央当年斩去狼山之王头颅的一抹刀虹。
世人谈起昔日狼山一战,多说起当今天子指挥若定,谢青阳韬略深远,宁央勇力绝伦,丁俨筹谋老练,却不知狼山之所以经重创而不倒,正是深藏名声的老人所为。
早在数十年前便预料江湖势大,必将力压庙堂的老人其时尚是凡胎,仅是陷阵营裴靛手下一名无名军师。身在朝中最后一计,却算倒了素称多智深沉的丁俨,使之毅然变节,为转眼将倾的狼山存续火种。
加上被悠悠天道禁锢山中三十年,真正成为无名之辈,老人深知世间不鸣则矣,一鸣势必声动九天。
至于江湖上所谓名声,不过弹指云烟,殊不足道。
正如棋盘上不为人知的暗角杀着,往往最为致命,老人深知新时代决不姓沈,也非姓谢。唯有一时锋芒不显者,深晓坚忍之道,却能称王江湖。
老农似回想起当日峥嵘岁月,心神往之,忽然放声大笑,响彻山峰。
「不想神州兵家素逞蛮勇,当代竟出了你这般人物。谢青阳被你坏去十年大计,折去宁家血脉,可得暝目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