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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将近,王潼秀才在寒露峰后的一座小山上等到了谢琰。
这回谢氏家主似乎远不如上回与黄梨江上一战时狼狈,不仅仍得维持童婴之姿,身上衣衫,以及背后琵琶也不曾损毁。
女子五指间隐伏着淡如细线的雷气。在确定山上只有王潼秀一人后,她才握灭与孔雀雷法同根同源的杀伐刀戈。
「伤成怎么样了?」王潼秀很不识趣地笑问道,似乎早料到了青梅竹马此行必败无疑。「所以说嘛,别真以为练了一小截阳卷便天下无敌了。在莫语、姚翔钧那边装模作样也还好,莫说修成阴卷的那几个怪胎,就是雷老山主现下出手,保证不把你这小脑袋也拍歪了。」
「天下无敌?」
谢文姬浅笑一声,在王潼秀身旁坐下,取过王家二小姐喝剩半壶的酒葫芦。「你知道我从来不求这个。不论庙堂还是江湖,在人前一步,即是收尽艳羡目光,风光集于一身。可在人前百步千步,那可就成了疯子了,天亦妒之,何况庸碌,早晚落得宁怜一般下场。」
她喝了一口酒,似乎感到意犹未尽,低头瞧着酒壶开口,却不再饮。「可不止沈轻柔懂得示人以弱。按照计划,这关键一着还是得由任青来下,不然湘境之局,布下了却收不了官,咱们刺史府桓大人便不只损折一个兄弟了。」
王潼秀感叹道:「你也懂这一石多鸟之计啊。跟在想容身边这些年,果然不是白过的。」
谢文姬没说话,又喝了口酒道:「她管得太宽了。如此分心旁骛,只怕好一段日子方能出关。」
这位十姓之首世族之主轻声咳嗽几声,对王潼秀关切目光视而不见,说道:「我们这回将计就计,碍她清修。待她出关来,只怕得每人赏上一枪。」
「全赖沈轻柔头上呗。」王潼秀耸了耸肩,有意无意地取过发小手中酒壶,一饮而尽,脸色透得通红。「说不定她也盼着试试『镇魂曲』的威力,不然为何要向白霜借来这么多乌鸦?」
镇魂曲。
谢文姬眼神淡漠。「不过是白铜雀玩剩下的东西,有什么好试的。」
王潼秀闻言一笑。「你记得你老朋友的公子吗?就是新近被张逸为亲信上书告发的桓氏长子?」
「这世上身具仙骨之人,我都记住了。」谢文姬说。「可那人对我们没用,心性既已败坏,幼时更没打好修行根基,就是把阳卷给他,极其量也就是个陈永乐的水平。你为什么提起他?」
王潼秀微笑。
「我借你的名头,请动了庾剑雪为他护航。大概子夜一至,咱们的二先生就会见识到,想容在白铜雀打下根基上建成的『镇魂曲』,到底能可怕到什么程度。」
王氏二小姐呢喃说道。「也是时候让朝廷见识想容的力量了。如此一来,计划才能平稳过渡至第二阶段。」
谢文姬摇了摇头,说道:「时机未至,何必想得这般久远。」
王潼秀笑了笑,重回正题说道:「『镇魂曲』……听起来便非同小可,不是吗?白霜取名字实在有一手。先选凡间『仙骨』标记,再强行让其破蛹『登仙』,原理与白铜雀原先设想的白蛇『脱蜕』同根同源,却尽善尽美得多了。应伊迩再强十倍,怎能不折在塔内?」
「我还以为那个术对修行中人无效?」谢文姬不以为然。「她毕竟是初次施术,你打的算盘大可不必太响。」
「想容又不是没给过我们惊喜。」王潼秀晃了晃酒葫芦,索性往山下远远抛去。女子笑意明亮,给人的感觉好舒服。
「有望陆地神仙。」王家二小姐嗓音细软说道。「我识得的人里,当得起姓薛的如此评价,我家大姊以外也就那几个人了。那可是东逸神洲十根指头数得完的地仙之资,就是最终成不了仙,怎样也要比我们这些又懒又笨的家伙强。」
她顿了一顿,说道:「只是我没想到,姓薛的竟然和应伊迩是那种关系。她两人的武功路子可全然不同啊。」
谢文姬淡淡一笑。「没相干的。她既没正式收应伊迩为徒,对她不见得就有什么情谊。当年应伊迩以入黄庭换火法,两者互不相欠。何况我们和山上只是同谋,却非从属,我可不打算为她一人误了大事。」
「那张面具呢?任青给那女孩瞧过了吗?」九音山主与发小多日来分头行事,久别重逢,却没忘了正事。「我从没听过那女孩的名字。中土仅余三张的紫晶面具,却落在这样一个人手里……不过那家伙既已下定决心,也不会在此刻改变主意。」
「那人脑子不差。以她角色,只须做到这点就足够。」王潼秀不置可否,忽然笑道:「你不会真艳羡那张面具吧?那东洋老怪物,用心可要比迷雾山老妖阴险得多,面具是祸非福啊。」
谢文姬垂下眼眸。「如此这事由你处理即可。」
她伸了个懒腰,在这座狼山上唯一无人的山峰上也顾不上仪态,问道:「你真不让我再喝了?喝酒只喝两口就罢,会被都城那群世家子们暗地取笑的。」
王潼秀眼眸里满是怨怼。「你以为我瞧不出你身上的伤?你肚子上中了三矛,是也不是?」
谢文姬收了收长袍下摆。「多亏早得情报,不至于被她忽施奇兵,收那不备之功。既是伤得不重,也不必特意向你提起。」
她顿了顿说道:「这『影矛』之术,果然比姓白的所言还要厉害。任青一日不知她术法底蕴,一战即败的可能性不小。我只怕他死得太早,坏了大事。」
「以他此刻修为,要硬拼掉沈轻柔仍是差着几分,能伤得她几分就算不错了。我只是在等他给我的『惊喜』……适逢穷途末路,少狼主会否名副其实戴上天狼面呢?又或是掣出又一式东洋的隐秘杀着?从这点看,丁萦可不比想容差许多吧。」
一道流星划过两人身后天际。谢文姬抬首仰望半晌,便不再看,王潼秀却目送星尘逝去,声音轻柔。
「人在江湖,唯一的欢愉在于『惊喜』……不论是我们给自己,或是天上星辰赐予,变幻本身往往得以永恒。就像这夜,如若宁惜竟冲破镇魂曲,终于击杀应伊迩,难道便不是另一意义上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