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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墨涵深深吸进一口气，双手飞快折出一头灵动燕子，贴在莲花塔高墙之上。
这已是年轻山主唯一能为惜惜作的事情。她在城中伏下数百道纸剑，只一弹指，便可霎时将高塔团团围住。只是纸制小剑锋锐不足，又易损折，却没法穿过高塔坚壁应援宁惜。
女子隐约感知，赋予惜惜袖中纸鹤的气机已被切断，惟望贴在墙上的燕子，能为自身神意打通塔壁内外景象。
先后两道看似并无实质影响的光柱，在堂堂一位书院山主眼中底细分明，无疑是塔中闭关的叶想容所施法术。如果名扬神洲的兵家第一人，真能在白铜雀打下根基上高屋建瓴，那其悟性眼光岂止上品，直是非称地仙之资，不得形容贴切。
「镇魂」，作为阴卷所载最上乘的三门禁术之一，对施术者于幻术和结界术上的修为要求皆是极高，不然也不至于以黄庭三秀之才，却无一人修行此法。
然叶想容以超世之才，虽不以擅长结界闻名，一旦潜心钻研，得其精要却岂是难事？其坐拥莲花塔地利，驱通灵乌鸦为媒介，更是如虎添翼。
何况叶家女子身后之人，正是幻术造诣当世无人能及的唐白霜。正如兵家传说过河二人故事之中，一人举枪先驱渡河，一人挥刀断后身死。一人功成，若无他人之力岂能成事。
一旦成事，却是独美其功，以己身为世间日月，眼中更无余子。
虞墨涵瞧向高塔的另一边。
麻衣按照武当七截剑阵所布下的飞剑阵势，单论杀力，明显要比自己的小剑为强，然而消耗也远较自己为大。饶是武当掌门气息悠长，一番布置过后也是颇为疲惫，从一旁手上取过提神丹药服了。
递去丹药的双手臃肿肥厚，十指上涂满了凤仙花的血红。掌管天下情报网络，而使江湖为之闻风丧胆的女子出乎世人意料地，当这六镇即将入京之际，亲自赶至湘境南部。
许七巧底蕴之深，可谓骇人听闻，精明如沈轻柔，也曾向虞墨涵坦承没法全然摸透飞蝉主人的所思所想。但两人联系紧密，却是虞墨涵所深知。是故对眼前女子不如先前所谋般忽然现身，虞墨涵不曾出言探问。
年轻山主也知晓七杀堂主与武当渊源极深，然却不足为外人道，就是沈轻柔治理院务的亲密班底之中，也非人人得闻。
她直觉判断，沈轻柔在此事上有意瞒过惜惜，而许七巧却似无此意。为何？她没听说这两人有何深厚交情，许七巧进院较迟，也不见得与宁怜相熟，此刻在惜惜面前现身，其中必有原由。
可大事当前，容不得虞墨涵细细思索。她纵身而起，到了低头密语的两人身侧，问道：「许大人可是来相助我辈除掉应伊迩？轻柔行事当实细心，料我三人合力，犹未有万全之策能把她留下。」
许七巧笑意柔腻，说道：「山主当真过谦。两位都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一方之主，哪有合力拿不下一个无谋莽人的事儿。奴家这回前来，原意是亲眼目睹事情一如轻柔预想。应伊迩和宁公子先后到步，其后是你们两位如期前来相助，尽如先前盘算。」
女子喟叹说道：「可惜从中却出了一点偏差。席路遥脚步遭到推迟，却仍较奴家预料为早赶至。奴家本该调动人手阻她，却正因拖了这一段日子，轻柔把周遭分院好手，以及仍然听命黄叶轩的暗部，一股脑儿调至狼山战线。我碍着聂锋忽然在中部现身，怕他看破奴家形迹，只好提早南下，且由她崆峒门下私自杀去。」
「打不起来的。」麻衣摇头说道。「崆峒山上撇开权力一物，本就欠缺为之奋战之信念，而在大部份情况下，权力却又可以透过交涉和协商谋取。在聪明人看来，动武仅是逼不得已的隐手。」
虞墨涵望着净白高塔，长叹一声。「这世上聪明人何其多，像他这样的傻瓜却少。你说他的『阴阳逆换』，当真能在应伊迩面前使出来吗？」
「此法取自道家天罡地煞之说，强使阴阳割裂，因而方有转换一说，与寻常讲求并济兼修的道家内功全不类同。以贫道所见，施术时既是不可瞬发，与像你的小剑般意随心到的法门相比自是吃亏。」
麻衣微微一笑。武当并无结印施法一说，最多是结手印调节运气流向，平素施法，多以符篆、法器等为媒介。他本人更是短兵相接的高手，琉璃身据闻不惧百石弓弩，坚牢不输传说中少林冷荷的金刚体魄。
可道人说起道门老本行起来，仍是析论明确，直白说道：「据说『阴阳逆换之术』结印繁复。此刻惜惜既受幻术迷乱心智，出手又未必快得过应伊迩弹指成火，能够成功转换形态的机会甚微。」
虞墨涵叹了口气。「若换作是我，折纸速度也未必及得上她弹指即以焰火相攻。」
「可若惜惜真能成事，以三年蓄势尽发于一朝，应伊迩、莲花塔本身，以至于不知身在何方的叶想容又能否承受？」麻衣柔声问道。「这正是黄叶轩主人的魄力，赌师弟能遇强越强，每度抽刀，也使刀锋更锐。他毕竟是宁家的血脉。」
虞墨涵默然半晌，神情微见起伏，最后说道：「如果惜惜真能做到，那也只因他确能成事，非因宁怜血脉。」
麻衣大笑，双足轻盈如踏乌为梯，当即纵下屋檐。「始终没法忘掉她的，却又是谁呢？」
虞墨涵脸色忽红忽白，犹如被人一槌击碎了护身硬壳，一时立在原地。
直至许七巧走上前来，歉意说道：「大敌当前，请勿因此误了大事。他也是忆起当日那名罪魁祸首，心思起伏，致有此说。」
她瞧向「镇魂曲」渐渐不如先前炫目的白光。
湘境之内，不知有多少身怀资质之人因此而遭到术法镇压，她却似是根本没有看见这些。
某一瞬间，飞蝉主人似乎也沉浸于往事之中。只听她感慨说道：「世间爱之所在，恨必与之相伴……轻柔为何从不愿向人开诚布公？你如是，子都亦如是……有时候奴家真觉得，宁怜所以辞世，实属世间应有之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