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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清渊细细打量了女子几眼,忽是一声叹息,说道:「那魔头千方百计求得入塔之法,难不成是为了你吗?」
女子又一点头,略嫌答非所问般应道:「我不可以对不起她。」
乔清渊点头,却不拔出背上长剑,而是请僧人递上大孙女的佩剑「引灯」,剑锋出鞘流转如秋水。「那老夫可得先杀了你。」
女子嗯了一声,手中明杖一颤即止,静听着老人对一路相随的僧人娓娓道来:「适才之事不劳老夫提醒,大师自会一一告知冷荷。至于老夫的死法倒是不必提了。你们这位住持看似冷静,其实性如烈火,老夫屡次劝他缓图狼王之事,都不得允。」
老人苦笑一声,说道:「他这倔脾气,只怕得等睡莲那小鬼赶来相劝。要是他学了老夫的赴死之举,少林只怕便得失去一座菩萨了。」
点香僧霎时间热泪盈眶。
只见老人缓缓举剑,正是浪淘尽一百零八剑的起手式,低声笑道:「说来讽刺,当日那人请我假意奉迎沈轻柔,正是冷荷力劝我三思而行。想不到老夫不听劝,害得两个丫头葬身异地,此时却想着倒过来劝他了。今日身死江上,算来天地也待我不冤。」
乔清渊起手出剑直削女子咽喉。
可僧人看得分明,老人的出手确已不如往昔,这一击不论是剑速、剑力,都与青年时代的乔家家主天壤之别。
而且在老人剑尖划至正前方的一瞬间,僧人清晰瞧见,老人的手微微颤了一颤。哪怕这只会带来毫厘之差,在高手之争中,却已是生死之别。
因为老人的对手是「暗星」席路遥,从死人堆似的阴山爬出来的女子,也是实力强横不输黄庭四大堂主的高手,素被崆峒掌门视为掌中明珠的绝艳天才。
对上如此人物,绝无侥幸二字可言。
点香僧一时间转过千百念头,正要上前援手,随即又觉不妥。
且莫说以老人一身傲骨,岂容得僧人插手相助,席路遥若是为灭口而来,自己片刻之前所知重秘,岂非从此无人得闻?
然而那正是少林,以至五院得脱黄庭掌控的关窍所在,怎能与自己一同堕入六道轮回?僧人正思量间,只见乔清渊剑尖险险自席路遥喉头擦过。女子不慌不忙,退后一步,挥杖挡架。
接着便是一剑快似一剑,剑势加速之快趋近癫狂的「浪淘尽」剑式动。
一时之间,大江上尽是搅动浪涛,剑气凌厉如暴雨加身,剑意更是回光反照般一味亢奋,似无尽处。
纵横剑影层层交迭,乔清渊一跃入江,剑如蛟龙腾空猛进。
席路遥面对步步进逼,守势占去七成,杖上杀着也并不凌厉。然见女子进退之间,步履始终闲适如故,秀美脸容上全无感情波动。偶一反击,时刻看准乔清渊身形迟滞之处,显是早便看穿浪淘尽剑法霸道,却不善守,出手都在要紧所在。
点香僧心中一寒。女子竟是从始至终也不曾全力相搏,不仅没动用一身赖以成名的剧毒杀着,更是未曾起过杀心。
相比之下,老人已是神意直奔巅峰处,除去年老体力衰减,状态难再寸进。
眼见席路遥一杖突入剑风空隙处,僧人终是不忍再看,展开身法飞快往后退去。
江水翻起遮掩了眼前剧斗情形。今日之后,江湖只知乔家又有一人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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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的湘江边上蒙上了一层薄纱,明明已是春末,水气却不知为何远胜昔时夜里。
岸上游人寥寥,一名身披麻衣的芙蓉冠道人显得格外显眼。他背上正是道门镇宗之宝「真武」,据经藏所载,可御使诸般伏妖诛形术,并作武当镇派七截阵阵眼,成为七剑之外的第八剑「真神降临」。
只是现世仙道衰微,三教武道俱不如往昔风光,这般传说终究无从得证。道人身后之剑,杀人远多于斩妖除魔。
武当掌门一路上行走虽是奇快,终须停下吃喝。他既不刻意遮掩,此刻江湖中能人尽为狼山之事齐集湘境,认出他来历之人实在不少。其中甚至有两位受聘于刺史府桓氏的客卿,意欲重酬请其破除莲花塔妖法。
对此麻衣只唤两人南下去寻谢文姬,谓九音山主神通广大,自能效这举手之劳。两人登时无言以对。
岳麓书院诸人猜测道人所以急于下山,自是担心宁惜一人远行遇险,特去相援,也没人敢怪这一派之主耽误大事,众口铄金,都赞武当掌门重情重义。
却没想到麻衣道人长途南下之后,并未全速赶往宁惜意欲前往的莲花塔,而是止步于江畔无名小镇上。
湘江之畔尽是这般教人唤不出名目的小镇,由于平庸得毫无特色,镇与镇之间几乎难以区分。从江水的一端走往另一端,时光犹如停滞不前,永远在简朴无奇的小镇上绕着圈子。
或许这确实也令道人心生烦厌。麻衣本就不是像外表看来般事事不上心的人,许多看似只为常人烦心事,同样在道人心境上萦绕不去。
那天在迷雾山中,道人依从虞墨涵所言,强忍着不去拔出背后符剑,诛灭那自称山主的老怪物,事后在宁惜面前展露的愠怒货真假实。
无论出于沈轻柔常常挂在口中的道义,抑或此间不为外人道的诡秘大事,道人也有杀掉老妖的缘由。
只是道人就如沈轻柔般城府深沉,外人所见喜怒,往往与真实心思大相径庭。
所谓智者千虑,其中一大难为处,正是不得与人说一二。
是故道人好似没事人般,静待当至女子,俊美脸容上半点不见烦燥,似是唯恐让抵步女子误会为久等的恚怒。
道人年少之时,也曾喜好御剑环旋武当玉柱,自知高空气息稀薄,修行中人虽然气海深厚,终是难以持久。
何况世间术法不论修为高低,少有不须消耗气机的万全之法。哪怕虞墨涵真到了陆地神仙,也即儒教圣人境界,也难例外。
顷刻之后,一乘纸鹤果是悠然落地。
麻衣瞧着女子落地挽回发结,顺带整理好衣摆袍袖,笑而不语。半晌道人才微笑说道:「贫道早知虞山主会来。」
虞墨涵神色复杂。「席路遥已至。此人在江上高调一战,想是肆无忌惮,只怕应伊迩还须些时日方能入塔。」
麻衣微微一笑。「咱们的聂掌门进湘境来,可也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席小姐此行绝不见得安稳,想来应伊迩仍没等到她……随着轻柔往南调动人手,她总不能原地空等。像她这样的人,定然会赌这一着的,不是吗?」
「一切正按计划进行……」虞墨涵目光黯淡。「依我看来这可不能算是好事。万一惜惜真出了岔子,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
「所以贫道从不后悔。」麻衣嘴角翘起,笑得就像个刚打破了家里瓷壶的孩子。「若是山主怕了,我们现下便可起程。但以贫道之见,既是贵为一山之主,总得有多耽误一两个时辰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