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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伊迩笑意中满是惊喜之意,显是全没想到沈轻柔的小宠物竟大胆如此。
她两人原本就交集不多。一直以来,黄庭中疏远者视宁惜其人,甚少抽离黄庭三秀的角色。至于新一代已少听闻的宁怜,也足为孔雀锦上添花。
宁氏后人,谢老先生之徒,沈轻柔和黄梨的师弟。宁惜同样透过这些外界给予的名号来看自己,认为此乃人之常情,并无不妥,更没想抽离与自身命途有所牵连的众人。
然而抛开他人赋予自己的荣耀,宁惜本身又是甚么?
这也是宁惜习练看似与性情不合的刀的一大主因。
撇开「名声」、「家世」、「修为」……「存在」到底还剩下什么呢?「刀」,不同于被赋予太多世俗意义的「剑」,始终作为杀器存世。单锋象征一往无前,宁惜自以为是武之一字本意所在。
孔雀挥刀。
剎那间削落一侧树上枝梢,叶落如雨。
应伊迩轻笑一声,银指点至宁惜胸前一弹,火焰如尖针,直扑白衣秀美脸容。
「火针芒!」
出乎许多黄庭中人意料,应伊迩亦有近身杀着,非是远距方能尽施所长的寻常练气士。
毕竟阴山之可怖,非常人所能想象一二。居于山脚的女孩不得不学得心思缜密,纵使她深信自己生在世上,已是无人能及。
女子年少时生死之敌,本就是非人之物。
是以她才自学姓薛的多番劝其勿花心神在上的火法。寒灵都怕火,不论阴山上的,狼山上的,以至是迷雾山上的都是。
长城以外,号称坐镇三尊大妖、七位妖师,法力通神,只须越过长城,转眼即可灭亡东逸神洲。
可这等北荒遗民的小把戏,远远无法与女子之敌相提并论。
可笑的是,虽则姓薛的不曾直言,蛛丝马迹中却清晰可见,「它们」之所以存世,非关天象,全出人为。
不然阴山荒芜之地,生活苦寒,何至坐镇堂堂一位黄山客卿。
宁惜举刀飞快拍去扑面火花,将女子从晃神中拉回现实。白衣刀容双刀齐往横劈,女子一个起落,纵出数步,再度弹出逼人焰火,飞往宁惜胸腹。
两人身形又复相距近丈。
短短交手时光,带给宁惜的压迫感已是生平未遇,足可与昔日数度眼见叶想容动怒相当。
白衣翩然掠上屋顶,一刀裹挟着暗紫电流削出,正是当日斩破黑山之王法相的刀式「紫魅」。刀虹厚重,非应伊迩轻巧焰光所能挡退,当下只见女子依样葫芦,纵上枝头,足踏青叶,转瞬已占据高地之利,双手同时弹出悠长火线攻敌。
宁惜双刀齐齐直削将之抵消,腾空举刀,直刺应伊迩腹部。
树影微抖,应伊迩脸上闪过一丝冷笑,乘居高临下之势鹰扬下击,「火针芒」重施故技,直直在宁惜耳边擦出两道灼痛长痕。
女子再一弹指,宁惜胸口中焰,恰似流星般往后坠去。
却见得孔雀身形于半空霎时间打了个旋儿,卷灭火光不说,双足犹未落地,已是左手穿心一刀离掌直飞应伊迩胸口。
红袍女子须臾间合掌挡刀。宁惜弹射直上,推刀进胸,去势更胜撞破莲花塔壁之时。
风声在这一刻犹如止息。下一刻,应伊迩双手于胸前急转为弹指,手腕一抖,往角落处拉扯下去。
「火剑线!」
饶是她应变手段层出不穷,可宁惜杀心太盛,早已不顾自身安危,右手刀同时掷向女子头颅,只以双手护在身前抵她火光,唯有也以银手架刀。只听劈啪一声,应伊迩调息未及,硬拼之下,一击被刀劲震飞至院外。
然而伤得女子的代价,同样沉重得要命。
宁惜头颅重重落在地上,眼前几已无法视物,昏涨之余,但觉双臂袍袖破落成灰,硬挡「火剑线」的前臂裂出长痕,鲜血长流不止。
他睁开眼睛,茫然地仰望着星空。姊姊,你也在那儿看着我吗?记得娘曾说过,像我们般向往光明的人,离世之后便会化作星辰,从此在天上守望着人间。或许宁怜,便是夜空中最明亮的那颗。
可是眼下这个有着应伊迩的凡间,不值得。
宁惜轻轻咳嗽着起身。若是二师姊得知,自己竟然只为素不相识的几座异乡村落,便即不顾生死迎战应伊迩,定要气得发疯。宁惜熟识的每个人,均有自身一套行事准则,既然修行,自以贯彻意志为头等大事。
可放心让宁惜遵循正道行事之人,唯有从不知护短二字的老头子而已。两位师姊无微不至的保护,还有那座盛大宏伟的黄庭城,一直是给予宁惜「安心」之处。
然而我欲展翅高飞,却天生身陷牢笼。
宁惜双手不去握刀,咬了咬唇,放至胸前结子丑印。
孔雀,传说是只于南无鬼洲天竺之地得见的一种禽类,听闻虽有双翅,却无法飞翔。
宁惜在十三岁得了这名号,然就是黄庭城中寥寥几位与其有旧之人,也甚少知晓,此名最初出自叶想容之口。
外人不知,只以为此名是仰慕三公子姿容秀美,好比孔雀开屏,宁惜却心知其中嘲弄之意,诛心得该死。
宁怜降世之时,有凤凰状云彩划过东逸神洲海上,与夕阳比肩落入海面。祥瑞异象传遍天下,从此世间人人皆以宁怜为天人。
叶想容语出之时,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呢?宁惜发现自己已经记不起了。
子、丑、寅。
宁惜全神贯注于双手结印上。随着他出手渐快,再度翻上墙头的应伊迩似乎察觉异状,笑道:「尚要垂死挣扎?也好,免得我还以为黄庭三秀尽是欺世盗名之辈。」
她飞掠前来,弹射「火针芒」阻他结印,火花凝成针状后速度更快,直指宁惜双手,宁惜不得不后退避过。
应伊迩又一弹指,瞬间划出一道火线在手,转腕便是一记急削,宁惜无奈中断结印,挥刀挡过,只感手上一阵发麻,先前伤口再度流出血来,哼了一声,后跃进了身后小街,随即发足飞奔。
只须一如来前计划,抽出空隙发动「阴阳逆换之术」转换形态,胜算不可谓不大。
就只瞧在旁诸人,能不能为自己争取得这些许时刻。
不然可就真要命绝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