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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莲花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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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记住【90书院】 90shuyuan.com,更新快,无弹窗!     莲花塔位处一座废弃古城之内,入夜后寂静幽深,寒风凛凛,鬼气可谓沉重。城中楼阁多以朱木黑檀搭建,与本朝建筑风尚颇有相异之处,倒像是凉雍之地大漠边疆的胡城。
    据闻陷阵营于八王之乱中败落逸逃,败兵往南奔去,此处便是一众残人最后的归宿所在。败军一路上抢掠厮杀,终引得谢青阳同门三人亲自南下除害,便在莲花塔外诛灭群邪。
    至于这座诡秘城池,来历与废弃因由均未可知。于黄庭藏书阁五楼的隐秘实录之中,只约略记载古城为压制不明力量而建成,具体指代何方大妖神魔却无从稽考。
    耐人寻味的是,若在山河图纸上察看此处方位,正好与山脉当中与法术牵连最深的迷雾山同处北斗「斗柄」。按阴阳家术士的说法,古城座落南方,形如镇压斗柄之尾,隐隐压抑迷雾山中不为人知,却磅礴好比小国气运的气机。
    至于其中真相,当世大概只有博学大贤如谢青阳,方才了然于心。
    一袭红袍走过寂静长街。
    长夜幽暗,数点流萤在夜空中一闪即逝,落到一双银光流转的手上。银手指尖间星火跃动,在红袍身前划出细如针织的火线。眼见着女子身形从火光间穿越而过,星雨点点落在红袍上,映得女子一张雪白脸容越发惨然。
    可她的笑容却亮丽如焰火,满溢着择人而噬的威吓。她的火光在荆州东境燃起恐惧,正如她在阴山脚下的修罗场中所作的一般。
    「明焰」应伊迩,又被黄庭中人暗下称之为「魔鬼」应伊迩,自幼偶得上古火法,性如凶焰,杀力强横。如果世间真有极恶魔神,定然得数此君。
    只是女子从没想着犹未而立,便为自己盖棺定论。火花一旦点起,便即燃之不尽,直到一切夷灭,回到天地初开的模样,她才会抽身离去。
    莲花塔所在处紧贴着城墙,塔后就是湘南占地广阔的树海边缘,应伊迩便是从树海边上绕至古城入口。饶是狂放如她,也没愿在埋藏黄庭重秘之地,冒被各种神妙术法察觉之险。如若沈轻柔对此地着重超乎想象,火速赶至,不免节外生枝。
    至于沈轻柔用以驱动「里暗」的浓雾,虽有感知之能,在女子看来不过雕虫小技,殊不足畏。
    来自阴山四字看似平淡,在明眼人看来可谓意味深长。应伊迩自幼在死亡国度的边缘上游走,眼光要远远胜于许多所谓的大人物们,不然也练不成堪称杀力无上的上古火法。
    正如那驱使物种变幻的奇异法术,应伊迩确信连宁惜也会认为是唐白霜所为。
    只有她瞧出了术法与鸦群,甚至与眼前高塔本身全不相干。
    塔中之人修为之高,远出女子意料。她大概想象到那人入塔的因由,如果那人真是唐白霜,那证明乔家之事,绝非沈轻柔诱她身入险地之举,而是千真万确有易筋锻骨之效。
    可使眼目复明。
    应伊迩伸出银手,似乎想要把塔中气息抓进五指之间。
    就是飞蝉主人对沈轻柔全不保留,那些小知了儿终究飞不至阴山之远。哪怕行前一切迷雾重重,她自有信息管道了解大概,知道高塔和「山主」的真实含意。
    应伊迩从始至终所求清晰。先前看似无章却有序的大开杀戒,一大半是为自身欢悦,一小半也是暂且应对沈轻柔之举。不然她何须把那名单放在心上,只管一路杀去便是。
    女子跃上屋檐,鲜明红袍映衬得足下朱顶越发暗红。她眼望月光,片刻之前犹是满月的光轮渐生缺口,恍如鬼界勾魂的钩光。
    应伊迩想起昔日山下的一对女孩,笑意灿烂,弹出一道点燃星空的灼热长线。
    眼下之事一了,此刻使自己违逆本性低调入塔的大仇定须报答。只待小席复明,女子自当北上直扑沈轻柔而去。
    沈轻柔修成《阴卷》中「里暗」秘术,确是难缠,可难道自己就当真怕了她?应伊迩对《黄庭》道藏所知,实非外人所能知晓,不然黄庭城中诸人,也不至于对阴山出身者戒惧防范。
    出身阴影国度的女子沐浴在月光下,古城空寂,夜半只闻风吹草动,以及几声稀稀落落自塔中传出的鸦鸣。
    应伊迩忽然感受到了无尽的寂寞,就像一个登山客连日赶路,终见峰顶就在眼前的一瞬所感……可她不是一直也在这儿吗?一直身为点火之人俯视世间,配得上站在自己身边的唯有小席而已!
    在阴山时,已是从来如此。
    小席是她在那个光怪陆离之地里的唯一依靠。女孩们的机遇放在外头江湖,定足教人艳羡,却没人意识到背后的代价。
    在那儿,她深信小席爱着她,虽然她从没明白过爱一个人的感觉。
    应伊迩自问心性狂悖,时刻就像块烧红的马蹄铁般灼热烫手,更是从没质疑自身多年来的处世之道。她既看得通透,绝无如三教中人般身陷大道争战之虞,行事只随性而行,便心满意足。
    自己出身的土壤,就该种出谈笑间灭世的苗子,这才是新世界的创造主应有之姿。叶想容、唐白霜,也无法像她般运用塔中的神秘魔力。人天生迷恋着火焰带来的毁灭,绝非黄庭诸人为之明争暗斗的大道或是权势。那本就不是来自生命的力量。
    不像它。
    应伊迩微笑着在月下高举双手。
    它是这般美丽的艺术品,唯有那个与自己一般神秘难测的东洋老人能做得出来。它能为她的毁灭铺路,那才是最重要的。她本人便是最完美的艺术。
    应伊迩临近入塔,还想起了许多往事,大概是塔中人术法的缘故。
    可是她好快便不能碍我的路了,她心想,这座好似在有意无意勾动自己心事的白塔也将被「祝融」夷灭。
    然后她的火法,便会为沈轻柔除去隐事,同时拆去三秀登顶仙人的天梯。
    届时世间便多出一对陆地神仙。
    应伊迩最后回首一瞥,似乎瞧见了一道白茫茫的幻影,等得看清楚了,却是月色洒在朱瓷上的掠光。
    她飞身下檐,找寻入塔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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