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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似乎来得太轻巧，百里牧不够确信，但赫迪云璟自负，绝不会拿假的来糊弄。
他凑近去看，林半枝手里把玩着黑白二子，念念有词，对身边来了两个人分毫不在意。“林先生是……”
赫迪云璟轻描淡写道：“聋了。”
踏遍江湖寻找林半枝下落，没想到得来却早已物是人非。百里牧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压抑住惊怒的情绪。“林半枝又聋又哑，那本王要来何用？”
“你要林半枝，朕给你林半枝，至于有没有用，就看你的造化了。”赫迪云璟饶有趣味地看他，“九王爷是一言九鼎之人，朕做到了，你答应替朕找人，可还算数？”
一言九鼎，起码做个体面的男人，这是基本必备的素质。
百里牧点了点头，“国君言而有信，本王自然不能失信。只要人在北靖国，掘地三尺也会找出来。国君凭什么肯定，你要找的人在北方？”
赫迪云璟想了想，胸口涌动着玄之又玄的意味。“感觉吧。”
一直听闻东越国君铁血强腕，凭一己之力，治理多民族聚集之地一方太平。没想今日所见，却是这般浪漫多情又不讲道理之人。
宫廷夜宴，一直持续到了子夜。
百里铮从宴席中途就不见了百里牧，直到尾声才在角落找到他。“你偷跑去哪里了，害得我一阵好找。”
百里牧心事重重，哪里顾得上跟百里铮搭腔，顾自回去。
百里铮跟上之后，问道：“你见了赫迪云璟，向他要人了么？”
六王爷当真是精明，不管他在何处，对于场面上的动静净收眼底。许多事瞒不过他，百里牧索性回道：“六哥，你能不能不要整天阴魂不散跟着我。我困了，要回去抱着媳妇儿睡觉了。”
百里铮不乐意，知道老九这厮故意让他眼红。他偏不让他得逞，挨过去道：“也成，要不，一起。”
百里牧反手送他一个白眼，快步离了东越宫门。
赶回驿站，穿过庭院弄堂，轻轻推开房门走进去，晏晏还没睡，精神不济，眉心蕴着清灰。
百里牧心疼，过去牵他的手。“还没有歇下啊。”
她说没有，便起身为他宽衣。
百里牧握了握她冰凉透心的手，“我找到林半枝了。”
惊喜不过一瞬，她倏然冷静下来，似乎并不是个好消息。“可您并不开心。”
他回身，替她紧了紧衣襟，温柔地抱她入怀。“晏晏，只要有一线生机，我都不会放弃。”
百里牧得到了赫迪云璟的特许，连夜带着晏晏入宫就诊。
林半枝已然又聋又哑，活在自己踽踽独行的世界里，不管周遭的变化。他一生忠君爱国，无法忍受赫迪云璟继位，本想以身殉主，但是赫迪云璟珍惜人才，多次派人不惜成本救他，可他依然不领情，索性把自己变成聋哑人不问世事。
暗室的黑，对于林半枝而言不过等闲，信念崩塌那日起，他的世界早已没有了四季与黑白。可对百里牧和晏晏而言，仍然带来了许多的不适。
林半枝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他慢悠悠地翻过身，起身去煎茶，桌上已经摆好了宫人送来的膳食。7问小说 xs.
赫迪云璟珍惜人才，即便他已经残废，还是供养着他，用一种滴灌的方式，传递他作为大国君主宽宏的气度。
百里牧带着晏晏坐在林半枝对面，轻轻敲了敲桌面，显然毫无反应。他拍了拍林半枝的肩膀，拿起他的手掌，在上面写字。
林半枝辨认之后，道：“滚。”
两人见惯了风浪，对于林半枝的反应，自然风平浪静地接受。
百里牧与晏晏说起林半枝的缘故，他忠于上一任君王赫迪无垢，可皇位被夺之后，赫迪无垢便不知所踪。林半枝活着，心中便是存着一个信念，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见到君王。
晏晏闻言动容，人一旦有牵绊，便有软肋，也许这就是转机。
她走过去，道了声，先生。
百里牧提醒道：“林先生听不到了。”
晏晏不解，惋惜道：“行医之人，为何能对自己下这样重的手。”
百里牧回道：“大概这世人的话，他都不想听了。”
她拉起林半枝粗糙的手掌，在掌心写下了赫迪无垢的名字。
林半枝抽出手，愤愤不平。“国君的名字，岂容你直呼其名。”
晏晏抱着胸，扶着桌沿坐下。“林先生何必如此暴躁，有些话，本不该我说，既然你装着不问世事在此等死，那我索性就不说了。”
百里牧不明所以，眼神抛过去，晏晏冲他颔首。
晏晏施施然摆谱，“林先生。别装了，你又聋又瞎不过是障眼法，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
林半枝背对着他们，手里提着茶壶进退维谷。他自问装聋作哑了十年，从来没有人质疑过，连最精明的国君都被他蒙骗了。为何一个区区的小姑娘，却能直刺他的错处。
晏晏又道：“当然，你可以继续不理尘世，可你却无法心无旁骛。心有牵挂的人，总归无法超脱尘世的。”
百里牧旁观一切，林半枝的肩膀微颤，他是能听见的。这些话对寻常人而言不过是轻描淡写，可却字字句句击中了有心人的要害。
她在赌，赌一场生死攸关的命途，能不能给她一个重生的机会。好不容易抱紧了九王爷的大腿，逃离了掖庭被辱杀的命运，这一回能不能延续下去。
晏晏离坐，慢慢回头要走。
林半枝慢腾腾地转过身，灰白的瞳仁噙满眼泪。“我牵挂的人，还活着么？”
晏晏的嘴角浅浅一耷，便坐下了，探出一截皓腕。“我中了毒，命不久矣。”
林半枝不屑蔑笑，“所以，夫人要用那个消息作为交换么？”
晏晏说不是，她自然想活，但也知晓分寸，恃才傲物的人是不能威逼的。医者固然有身为医者的良心与觉悟，反正都是以命作为赌注，又何妨在赌得大一点。“你知道大江国的兜率寺么？”
林半枝说知道，兜率寺香火旺盛，即便没去过，也听过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