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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何回来了。
不过,是被天兵装在冰棺中抬回来的。
看着棺中静静躺着的卿何,缥宸公主悲痛欲绝,脚下一软,昏了过去——她相信卿何真的死了。
可莪术不信。
卿何再怎么说也是仙界战神。更何况他的神息还未灭,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所以这天晚上,莪术硬是闯进了阵法重重的灵台山——历届战神的陵寝,把卿何的灵体盗走了。
——既然缥宸公主,他卿何的未婚妻救不了他,那就让她这个“陌生人”来救他吧。
一千年前,莪术第一次见到卿何。彼时,她还是一只尚未化形的青鸟。
那天,她本是替西王母去天宫传信,路过缥宸公主的寝宫。正好,缥宸公主送卿何出来。
男子温润,女子柔美。他们二人就站在宫门前的那棵白帝花树下,黄色的花瓣纷纷洒洒,真是令人艳羡的一对璧人。
莪术情不自禁地落在那棵白帝花树上,凝视着卿何。只一眼,就注定了她那终将是飞蛾扑火的爱情。为了早日化形,她开始拼命修炼。尽管她知道,缥宸公主是他的未婚妻,她也配不上有“战神”之名的他,可她觉得,如果她化为人形了,也许,他的目光就会有一瞬间在她身上停留。
四百年后,妖界公然向仙界挑衅。
卿何出征了。
他出征的那一天,莪术刚好化形。她紧赶慢赶来到天宫,却还是错过了。
莪术回到了蓬莱,那里种满了白帝花树——那是她从白帝那里求得的种子。
她在等他凯旋,不管多久,她都会等下去。
如今,蓬莱的白帝花终于盛开。
树下,繁花飘落,莪术在卿何的眉上,落下轻轻一吻。
——卿何,我不会让你死的。
“三千年前,王母赐给了后羿仙药欲助他登仙。今天莪术同求王母赐仙药,不为登仙,只为救人。”莪术跪在大殿内,看着西王母,语气格外坚定。
——如果三界之内还有人可以救卿何,那就是西王母。
“莪术,闯进灵台山盗走卿何灵体的可是你?你要救的人,可是卿何?”西王母的语气透露出失望与无奈。
莪术紧抿着唇,脸色苍白。她没有说话。
“灵台山是历届战神的陵寝,兵伐之气太重,你硬闯,已受兵伐之气所伤。你可知,你命不久矣?”西王母缓步走到殿前道。
“莪术……知道!即便如此,我也要救他!”莪术朝西王母拜了三拜,“请王母赐药。”
西王母叹了口气,扶起莪术,道:“卿何的魂魄搜受损了,必须有一个人用自己的魂魄替他修补,若你要舍身救他你的魂魄将不能再转生。你想好了吗?”
莪术淡淡一笑:“如此,甚好。”
从此,三就界之内再也不会有一只叫做莪术的青鸟,只有战神卿何。
她从不后悔爱上他,即便他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一千年前,有一只小小的青鸟对白帝花树下的他一见倾心;从此,思慕千年。
他火红的长衫飞扬,黄色的花瓣落在他的衣衫上。惊鸿一瞥,飞蛾扑火。
天长地久有时尽,而她的爱,永无尽头。
后来他们都说她有一双最美的翅膀。
她微微地笑,心头泛起涟漪。
“司衡,快醒醒!”阿韶不住唤着睡意未消的司衡,他醒转,无奈摇头,却轻车熟路地化出本形,托着阿韶到了树梢。
“看!青鸟!”阿韶兴奋地指着在天际一闪而过的身影。她的快乐如此透明,仿佛这片天地都有了色彩。只是渐渐地,阿韶沉默下来。她立在树梢,面色怅然。
“司衡,你说,他们会想起我么?”阿韶声音发涩,她低低地说“不会吧,他们穿梭三界,忙着挥动翅膀,哪里还能想起我呢?”司衡沉默,不知如何作答,只听得一阵一阵的风声呼啸而过,落下一地苍凉。
青鸟一族沐天地造化而生,受西王母爱重,整个族群有着天生的骄傲,无法接纳一只出生便没有翅膀的青鸟,于是阿韶被遗弃在昆仑山下的守林中。而司衡亦已寂寞了千载,阿韶的到来点亮了他的无声岁月,从此二人在林中相依为命。幼时阿韶不知忧愁,年岁渐长,才困惑于自己的不同,而司衡无法作答,只能默默陪伴,阿韶便爱上在树梢远眺天际,期盼看到同类的身影。
这之后阿韶渐渐消沉,她问司衡:“是否我这一生都无法拥有翅膀,也无法被承认?”司衡看着她忧伤的面容,忍不住出声安抚:“不,你是最有天赋的青鸟,你的翅膀过于强大,需要更多灵力,才迟迟未能出现。”阿韶欣喜抬头:“真的?”司衡坚定地点点头。
于是阿韶重新快乐起来,她的歌声回荡于林中,她轻盈的脚步掠过林中的每一株树,而司衡的话似乎应验了,一夜之间,阿韶拥有了梦寐以求的翅膀。她欣喜的转过身,注视着它,它泛着青幽柔光,轻轻一扇,便带着她冲入云霄。司衡含笑望着,心内平静而满足。
后来,阿韶随着青鸟离开,只剩司衡与寂寞相伴。起初,她常回林中,向他诉说着九天之上的壮丽景色,司衡静静倾听,无法说上一句——身为守护树龄,他终生无法走出林中一步,九天再美,与他不过一场梦,就如阿韶。
林中很久没有人走入了。司衡久久凝视着天际,期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可一次一次,只有失望。司衡日渐衰弱,灵魄的消散令他常常陷入沉睡,他知道,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消失。值得么?用毕生灵力为代价换她翱翔九天,而自己的灵魄因无所寄托不得不消散。他微笑摇头——他一生无法走出这片天地,只盼着她可以。她是他静止生命中的唯一亮色,亦是他一生挽不住的韶光。有什么值不值得呢,他想。
阿韶再来时已物是人非。她想起自己为求西王母允司衡离开而奔波于三节,如今携诺而来,斯人却已远去。她始终不知道自己对司衡的感情是什么,是亲情,抑或是爱?但不论是什么,她终将以余生铭记。
后来他们都说她有一双最美的翅膀。阿韶微微的笑,身后翅膀轻扇,似乎在和她轻声呢喃,而她转过身,终于落下泪。
锦姝将信给国师前,到先帝生前的穆王府转悠了一圈。脚尖轻点黄花树枝,正欲展翅飞离,一只蚕丝网从天而降,将她束于其中。
本打算幻化利刃破网,却不料一双沉如深潭的眸子撞进了她的眼。再一观那张脸,和曾经的穆王是多么的相似。
“多有得罪。”他让人将她双手捆住,带到了自己的住处。追文 en.org
他料得到她会去穆王府,她亦猜得到他所为何物。
她未曾拘束,用脚勾了凳子就坐下来,看着他,露出嘲讽的笑意:“你恐怕会失望了,我手中的信未关国命,只是雨水的节气罢了。”
他冷哼:“穆王能当上皇帝,你的欺瞒可没少起作用!”
她收敛了笑意:“你听我讲一个故事,我便把信给你。”
他点头,听她讲起从前。
那个时候锦姝是只青鸟妖,觅食的途中被穆王所捕。不过是众多猎物中的一个,青鸟却以半人半鸟的模样舞起“贺春归”来。
穆王见了,笑道:“青鸟若是修成人形,必定是惊艳绝伦。今日,本王舍不得杀你。来日,你可愿如我意?”
“定如君所愿。”锦姝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满身血污起舞,只为活着。
穆王教她琴棋书画,亦教她杀人的方法。
本是俊杰美人,二人的感情更容易在日常的生活中升温,可是他依旧把她送到太子那里,只为凌驾于万人之上。
没料到的是,太子府上那任国师却道,她若是成了神鸟,便可从西王母那里传回关于国命的书信。
这下,连皇帝都不敢动她。而穆王却依旧用那双清冷的眸子看着她道:“小姝,记得如我意。”
她点点头,脸上失去了笑意:“若我成神,从此与君长别离。”
“待来世吧……来世我看这情定比权要重。”
她记得自己的诺言,在一场火里化为神鸟。
第二年,她便带来了“穆王成太子,则天下兴”的书信。
皇帝看了,废太子,立穆王,国家却没有多大改变。只是锦姝每隔三年便会从瑶池带来一封书信。等穆王登基、立皇后之后,她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也越来越短。
“隔了这么多年再回来,没想到却栽在你的手上。”锦姝回忆完,边拿书信给他,边道。
他抿唇不语,拿着书信难得的呆了半晌,最后却把信还给了锦姝。
“怎么不要了?”锦姝有些诧异。
“若是当上了皇帝,清铃肯定不能当皇后。这朝堂的权利,哪里有挚爱重要?我可不想做下一个穆王。”他道完便转身走了。
锦姝微微一挣,手上的捆妖绳便松了。那是捆妖精的,哪里捆得住神?只是她心里仿佛被攥得紧紧得,泪湿了眼眶,他的背影变得模糊起来。
“你这一世果真是重情,可是陪在你身边的却不再是我了。”
锦姝把信交给这一任国师便走了。从此,再也没人看到她回来过。
一步一步,似踩在水上,发出泠泠轻响,在这空荡荡的暗色里,只听得见她一人的脚步声。
周围露出许些光亮,墨黑的雾霭渐渐散开,映入眼帘的是天上漾出的一轮银白圆月,冷月白光之中一棵巨大的玉兰树迎风招摇,风自花丛中吹过,白色的花瓣悠悠扬扬地散落在半空。
树下站了个男子,轻裘玉冠,长身玉立。
黑衣男子偏过头来,目光落她身上,逆着月光看过去,光影模糊之间,是一张极为俊逸的脸,“你是谁?”
男子问她,她没说话,望着他身后的万家灯火与那棵玉兰树,对,这些景象还是原来的样子。
她打量了他半会儿,像是思量了片刻,凉风夹着她淡淡的桑音一同飘过来:“仰慕你的人。”
“仰慕我的人?”男子笑出了声,他走上前,定定地看着她。“嗯,对,我仰慕你。”她微微仰头,同样那样定定地盯着他墨色的眸子。
“你叫什么名字?”
“阿诸。”
待到清醒时,已到了晌午,阳光有些刺眼,她拿手挡住,耳边响起小女娃的声音:“梦境中你可平安把他送到了那小姑娘身边?”
她点了点头,刚才那些场景都是在梦境中罢了,真正的那位玉兰树下的男子已经死了。他在这场水灾里,救助了百姓,自己却被水灾淹没,再也没有出现。
这只是一个梦境,一个仰慕他的小姑娘在临死前的念想而织成的梦境,小姑娘得知他死了,自己也活不了,便想在梦里与他共度一生。在梦境里,她只需要把他平安带离发生水灾的地方,接下来的事便会按小姑娘的安排发展。
小女娃坐在玉兰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嘟囔了几句:“你明明可以预测水灾,可是没有救得了他,这份差事不交给你交给谁。”
“哎,说来也真气人,明明每次水灾之前你好心去通知别人,但千百年来民间却流传是你夫诸一出现就带来了水灾。”
她坐在被水淹了大半的石头上,没有说话,手掌中静静地躺着一朵玉兰。
她在现实中见过他一面,是在水灾发生前的那个满月夜,玉兰树下,她告诉他,这里会发大水。可是他不信,恰好有一朵玉兰从他面前落下,他接过递到她手中,说:“姑娘你早点回去吧,这段日子城中不太安宁,晚上一个姑娘家的很危险。”
她当时玩弄着玉兰花转身离去,去通知别的人家,离开时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周身披了层银白的月光,美好而刚毅。
她想起在梦境中为了带他离开,说思慕了他很久,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与他一同去北面最高的山上看日出。她从来就不会说谎,她不知道彼时心境又是如何,为何偏偏编出了这么个谎话来,说的人不仅动了嘴,怕也是瞬间动了心。
他说好啊。她带他去了北面的山上,那里有等着他的姑娘。
在她离开那个梦境后,事情会怎样发展?他会不会一直记得突然消失的她,说思慕他要和他一起看日出的她?
她手上的玉兰被风吹落,落在水面,真傻,那毕竟是别人的梦境啊,一直就是不存在的啊,更何况那位故人早已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