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90书院】 90shuyuan.com,更新快,无弹窗!
易夙其人,举止怪异。
他三年前来到七荒镇,风尘仆仆,满身补丁,背上一把剑干净光亮,大家都以为他是个绝世高手,却没想到他在街边摆了个摊算起命来。
算命之事更怪了,非女子不算,几个热心大娘一致认为他是好色之徒,躲在暗处待他行为不轨就上前按倒,然埋伏了几个月都不见异常,遂没了热情,各自散了,纷纷摇头道:“怪人。”
易夙在街边算了半年的命,又在烟柳巷里卖起胭脂来,有人看出点端倪,试探道:“你是来寻姑娘的吧。”
易夙埋头不语,来人猜的不错,他是来寻姑娘的,寻了七八年,连根毛都没捡到。
他寻的姑娘不是人,是只鸟。
易夙第一次碰到这只鸟时才十四岁,背了把剑跟着师兄们到山下斩妖除魔,鸟儿是只妖,三两下就被抓住,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头上和背上的羽毛都化了出来,半人半鸟,怪的很。这是易夙第一次见到妖怪,从怀里掏出符便要按上去,那鸟猛地回头,双目灼灼地望向他——这张脸真是妖艳啊。易夙心想。
此时不只易夙一人被迷了眼,只见七师兄一跃而起,挑了朱雀鸟就往前跑,口中直道:“她不害人,你们放过她。”
“业障!”大师兄啐道。易夙跟着点头说是,却愣愣望着七师兄与那朱雀的身影渐渐远去。低头偷偷捡起地上的红羽收在袖中。当夜他睡不着,一闭眼就看见一双眼,媚得像两朵花,比花好看。他坐起身,抚着剑喃喃自语:“业障么?”
七师兄的尸体在三个月被送了回来,死的不大好看,一看就是妖做的。
“定是那朱雀妖!”师兄弟们怒气冲天。易夙躲在人群里不讲话,他不愿意相信。
“易夙,你去。”师尊的声音响起,易夙一惊,抬头望去。师尊微微一笑:“要自己去尝尝。”
自此后,易夙便背剑下了山,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还未同她说过话,便要去杀她了。
他有她的羽毛,要找到她,并不很难,只是一路追赶,路上亦收妖无数,但是总在追上朱雀的最后一刻,给自己找尽借口,要么失足掉进坑里,要么一觉睡上三五天。他不想杀她,却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唯一的法子,就是不要见到她。
他猜不到,为什么到了七荒镇,她就不走了。他要寻她,又怕寻着她。他心中暗自猜测,她是否也是一样,想见他,又怕见他。
小小的七荒镇,他们就这样互相躲了三年。
不过,谁能躲得过时间?
易夙的衣服仍旧破旧,剑也仍旧锋利。朱雀鸟站在崖边,山风吹着她的红衣,很美。
易夙离开了七荒镇,腰间多了一瓶收妖壶,隐隐透着红色的光。
那天在崖边,她说:“我做够了妖,你带我走吧。”
七荒镇的人目送他离城而去,看着他一面自言自语,一面咧嘴微笑,果真是个怪人啊。
重焰怔怔地看着眼前巨大的金丝笼,听见身后蓝洛城笃定的问:“阿焰,你会帮我的对吗?”
重焰闭了眼,扬起一丝苦涩的笑:“对,我会,你所希望的一切,我都会成全。”
重焰的真身是朱雀,是守护南方天地的神兽,可重焰觉得,她一定是最遭人唾弃的神兽,自私到放弃族人,舍弃职责。耳边似是又回响起了族人的惨叫,以及那来自地狱般的诅咒:“你这个叛徒,你定会永生永世不得善终!”
重焰进了那荒唐的金笼,可笑的想,此生真是悔不该遇见他。
重焰在三年前的盛夏遇见了于凤凰花海中吹笛的少年,或许是情劫至此,一往而深。少年察觉身后有人,转过了头。重焰却早已吓得逃离。几日后,她再去了那片花海,蓝洛城已等候许久。重焰将蓝洛城带回了族里。谁知当晚雷声四起,朱雀全族折死于上古诛仙阵中。蓝洛城拉住了要冲回阵中的重焰,并问到:“阿焰,如果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会信我吗?”重焰在全族人血红的目光中,缓缓道:“我信。”自那以后,重焰放弃了守护生灵的责任,跟随蓝洛城回到了永年城,得到的,便是三年来无数次的利用,以及每晚惊醒的噩梦。
蓝洛城所主的永年城向来是从属于天泽城的,城主青陌善于阵法布局,且法术高强,天泽城因此无人能破。蓝洛城一心统治天泽城,竟想将重焰献给青陌,让重焰取得城内布局以及破阵之法。
重焰一袭红衣静静地坐在笼中,想着方才蓝洛城的话:“你要满足青陌的一切要求,包括成为他的女人。”重焰自嘲地笑了,身为朱雀后人,她竟这般被当做笑话一样关进金笼,转手他人。泪水终于在看见一袭白衣的青陌打开金笼时决堤。青陌将重焰抱出金笼,擦干了脸上的泪,轻轻的吻了她的唇,手抚过她鬓旁那簇红羽,低眉道:“别怕。”
青陌对重焰的过分之举,也不过只于初见那一吻。在天泽城的一个月,青陌待她真的是极好的,极尽温柔。所以当重焰看着青陌饮下那杯掺了剧毒的桃花酿时,她有一瞬是想阻止的。
蓝洛城攻进天泽城时,重焰原以为青陌会愤怒、会震惊,可直到毒发,青陌也只是淡淡一笑:“过了今天,你就离开吧,蓝洛城不会是你的归宿。要保护好自己。”
青陌倒地时,袖中似是掉出了一物。
蓝洛城进入主殿时,重焰抱着已死去多时的青陌,对着蓝洛城抬眼一笑,朱唇轻起:“一切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呢。”然后,她于燃起的南明离火中,轻轻闭上了眼。
凤凰花海中,吹笛的少年回首,只看见已经跑远了的女孩鬓边似是有一簇火红。以及,她慌忙中掉落的红玉。从此,那一抹鲜红便烙成了心上朱砂。
碧落黄泉,永不凋谢。
“娘娘,救语鸢。”
“语鸢已无心,汝需剜心,轮回十世,受尽人间疾苦。而语鸢将在玲渊金笼里反省万年。”
……
“神医,病人到了。”
我走出去,看向房中脸色惨白的绯月。我对妇人说:“你且先回吧,三日后再来。”
我施法,让他沉睡,抚上他的脸颊。
解开他的衣衫,划开他的胸膛,取出女娲放在里面的石心,抚上胸口,用法力取出千年前,他的心,放进他的胸膛,愈合他的伤口。
我吻吻他的唇角,慢慢的消失在原地。一滴泪落在他的脸上。
“语…鸢…”床上的男子皱皱眉。
三日后,绯月与他的心脏融合。
而我,将化为原型。博士 .book84
我回了玲渊金笼,头上长出翎羽,望着金笼外凡间的绯月,微笑着:希望,还能记得你。生如夏花
我有一个姐姐,可我真的很不喜欢她,我甚至每时每刻都在怀疑我俩是不是一个娘生的。
她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印证我有多没用。
每个族人都瞧不起我,哪怕我是命定的下一任朱雀族族长。
好比此刻,我因犯了错正跪在庄严无比的大殿中,而我那美艳的姐姐就面无表情地坐在那把金光闪闪的凤座里,高贵不可侵犯。
“大主,少主此次竟不顾神体,私自和凡人定下终身,实乃犯了我族大忌,还望大主予以处罚,方能服众!”
我转过头狠狠地瞪了那个说话的老头一眼,而其余人在听完这番话后无一不在符合着。
姐姐并没有说话,只用一双黝黑的眼眸沉沉的看着我,那双眼睛似是有魔力一般,深不见底,却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我不得不承认此刻我是害怕的,可我还是赌气地瞪着她,却是在下一瞬愣住了。
为何,我竟从那样一双冰冷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受伤和失落?
最后,姐姐也只不过是将我关了禁闭,至于那个和我定下终身的凡人,不过是我反抗道路上的其中一个戏路而已。
我无所谓地打着哈欠上了床,睡得正迷糊的时候,我感受到一双温暖的大掌将我托起拥入怀中,轻轻用脸颊摩挲着我的脸,迷糊中,仿佛还听到了说话声,声线很陌生,却莫名给我一种安全感。
他说,“小锦,没事的,再等几天,你不是喜欢那个凡人吗?哥哥一定会让小锦幸福的,再耐心的等等……”
这人好生奇怪,我哪里来的什么哥哥?很想睁开眼睛瞧瞧这人是谁,却终究抵不过一阵阵的困意。
在意识彻底消失的那一刻,有一个冰凉却柔软的东西覆上了我的唇,有液体顺着我的嘴角滑了进去,好咸,却不知道是什么。
几天后,我突然感到头疼欲裂,心脏也抽搐的厉害,像是要失去什么了,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呜呜呜……来人呐来人呐!”我痛哭着扑倒门边使劲拍打着。
然而没人理会我,就在我疼到极致的时刻,脑中白光一闪,消失的记忆铺天盖地地袭来。
今日是我一千岁生辰,占星君此前说,我将殒命于今。
母亲逝世那年,为了保护我,那个人扮作女装坐上了那个位置。
是的,我只有一个哥哥。他是如此的爱我,可我却该死的忘记了他。
现在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我蜷缩在地上无助地抱着膝盖哭的撕心裂肺,占星君说
“只需在她一千岁生辰那日,以本体引来天劫,代之受之,方可一命抵一命。”
此后,封印在我体力的灵力乍现,我坐在了那把不得了的凤座里,下方跪着的是那些曾经蔑视我的人,可是我一心反抗的那个人却再也见他不到。
回到房中,那个曾经和我私定终身的凡人回眸一笑:“小锦,你回来了。”
我也笑,“嗯。”
寺内古树苍郁,香火味好闻,诵经声和钟声悠悠入耳,倒是个风轻云淡的好日子。她着寻常红衣倚在窗前,一双凤眼迷离,心情倒是很好。冷面冷心地在天上活了这么几千年,都忘了人间还有这么好的风光。
他今天会来,这是最后一天了。
想到这,她把手伸进袖袍微微皱眉,拔下一根火红的羽毛,念了个诀羽毛就变成了一颗金红色的小药丸。
“朱雀,朕来看你了。”
低沉的声音响起,朱雀浅笑着回身开门,一个瘦高的男子立在门口。他五官清秀,目若朗星,穿着布衣却难掩贵气。
“来,先吃药。”朱雀噙着笑意倒茶,从口袋里摸出那颗药丸。男子突然敛了笑意伸手打翻茶杯,朱雀感觉腹部一凉。她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下去,一把匕首插在她丹田处,露在外面的匕身上还泛着绿光。
“元修…你…”
男子表情厌恶地退后几步,招招手,一个神色猥琐的道士拿着桃木剑进来指着她的额间。
“大胆雀妖!竟敢谋害圣上!外面已经布好了法阵,皇上又用匕首封住了你三元之一,你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朱雀瞪大了眼睛,只挥了挥手,那道士便动弹不得。她一步一步地走向面前眼神清冽,身形单薄的男子,那男子和几千年前那个人别无二致,只是身上那股子油腻的气味熏得她头晕。她扯出一个笑颜,捏着那颗药丸柔声说:“元修,你信我,吃了它好不好?”
男子看那道士轻易败下阵来,劈手夺过药丸狠狠踩在脚下,脸色发白地咒骂道:“差点就着了你这妖人的道!来人护驾!”
朱雀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声音凄厉宛若啼血。她猛地拔出匕首,赤红色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血溅之处马上窜起妖冶的火苗。那男子望着浑身发光的她浑身战栗跌坐在地上,朱雀冷冷地回望了一眼,念了个诀便消失了。
栖梧宫里,毕方在给朱雀包扎伤口。她的手拂过朱雀伤痕累累的左臂,心底一阵发疼。“这次惹了这么大乱子,天帝只罚禁足三百年,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倒是你,先是拿朱雀卵去阴司做人情改了他的命格,不仅托生为人还是皇帝。然后又拿着自己的神羽供了他这么久,值么?”
朱雀神情淡漠,眼底看不出情绪:“几千年前,若不是他偷了西王母的药给我疗伤,我又怎能脱了妖格,位列四大神兽?几千年饿鬼道轮回是他的惩罚,算来是我欠他的。若是他吃下那药丸七七四十九天,就能重回仙班,天帝也无可奈何。到头来果然都是我自己不甘心罢了,我乏了,你出去吧。”
朱雀懒懒地倚在窗边,耳边还是那个清冽的声音。
若你有天修得人形,一定很美。
史家之笔无情,永熙三年,永宁寺塔一场大火烧了三个月,火里有雀啼声久久不散。是年,元修死,北魏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