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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那夜,斐惟在太华之巅拾了无数的许愿灯。余宵冷月,灯上因留有虔诚祝福而发出圣洁微光。独一盏青光阴森,斐惟知道那是因为许愿人含了太多的怨恨。可字走龙蛇,气势非凡,她忍不住读了起来。
庆遥北倚太华,南临洈水,山川润泽,物华丰茂。每至中秋,城人结伴夜游,灯火十里,如繁星缀天。如此盛世,梁辰唯愿庆遥大旱三年,一人不存,一灯不燃。
好歹毒的诅咒!
此后每月十五便有青灯遥然而至。梁辰会在灯面上写一段有关庆遥的掌故,或是名胜古迹的由来,或是英雄佳人的传奇,仿若景在眼前人在身边。可末了他总不忘那一句咒言,唯愿庆遥大旱三年。
等到第二十八盏灯笼,斐惟终被梁辰描绘的烟火人间勾得下了山。节物风流,人情和美,庆遥果真繁盛无双。直到被一名年轻公子拦下,他衣饰华美,白玉般的手摇着一柄桃花扇:可算逮着你了,肥遗。
你怎会知道我的原身?斐惟自恃一路走来从未露出破绽。
因为我就是诱你下山的梁辰呀。年轻公子笑容轻浮却一副坦然的神态。他腰间的拘魂镜内正蜷缩着一个四足六翼的幼兽,那是斐惟的真魂。
好狡诈的少年!
魂魄被拘,斐惟只得随梁辰入了庆遥皇宫。五台九阶,山呼国主。久禾书苑 .joho.
你是庆遥国主?斐惟讶道:天下竟有咒臣民俱死的国主?
因为我是一个阴毒又酷烈的暴君呀,所以才会一心想要重现当年的人间地狱。斐惟透过粱辰那双阴郁的眼看到了十五年前的悲剧。
庆遥大旱三年,水河干涸,寸草不生。皇后怜悯苍生,设坛祈雨,却不幸被人识破真身龙鲤。祭献龙鲤,则水出洈山。饥渴已久的百姓手持刀戈,将他们曾经爱戴的皇后逼上祭台。熊熊业火,大水现世。欣喜若狂的人们却没有发现躲在角落的小皇子赤红了双眼。恶在他的心里扎了根,并迅速成长为参天大树。如今他已是恶魔。
土地龟裂,百姓流离,斐惟惴惴不安之极,她忍不住诘问梁辰:你可有一丝愧疚?
梁辰大笑不已:春润万物,冬杀千里,你可见过长久的春日、不灭的寒冬?百姓既杀了善的母后,便得了恶的我。我既行了恶,便归尘土,再有新的善诞生。因果循环,我何须愧疚。倒是你,因一句肥遗现天下旱,而将自己囚锢在太华千年,着实令人愧疚。
不久,各地起义,攻破皇宫。梁辰在鹿台自焚,他于火中击筑高歌,仿佛是在迎接自由。
天生万物。混沌阴阳。
周行不殆。道法自然。
斐惟脱身离去,大雨倾然而至。她没再返回太华,而是作为一名普通旅人开始周游列国。她去过南疆看繁花万里,到过北海听波涛如雷,穿过镇埠尝辛甜百味。世间百城,她来时烈日当空,她去时甘霖降落。周而复始,道法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