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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众生梦(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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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记住【90书院】 90shuyuan.com,更新快,无弹窗!     许振对这个案子的进度了如指掌,因为皮影相信了他“无所不知”,不但不避讳,还经常主动找他讨论案情。
    从皮影口中,许振了解到,陈宝刀这次的受伤完全是莫名其妙,事发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人能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时,除大龙头陈宝刀之外,九龙会里只有一个八龙头还没入狱。八龙头找大龙头商量对策,两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中途打了起来。
    枪战一旦发生,警察飞速赶到,不由分说朝他们打架的会所里一通乱射,转眼就控制了局面。
    陈宝刀当时有旧伤,腿上还打着石膏,却发挥出天大能耐,硬是从包围圈里逃了出去。
    警察也没能分心去追,因为之前的一通乱射,射出了个大乱子——会所里死了一名姓黄的高级警督。
    谁也不知道黄警督为什么出现在那里,更不知道他是被谁打死的——八龙头,大龙头,抑或是自己人。
    但他是这次扫黑行动的负责人。很多不为人知的重要消息,都是他经由自己的暗线得知的。他一死,整个行动组都陷入了混乱。
    到最后,警察用刚抓住的八龙头顶了罪——八龙头和大龙头两个人都滑不溜手,找不到一丁点犯罪证据,所以才一直没被抓捕。这次算老八倒霉,老大跑了,杀警督的罪名就只能安在他身上。
    至于仓皇逃跑的陈宝刀,自然是被许振捡回了孤儿院。
    这些日子,陈宝刀能在这里呆着喘口气,主要是因为警局要上任新的负责人。
    黄警督死后,扫黑行动组的主事人变成了一位白警督。
    等白警督将一切事宜处理妥当,腾出手来,自然会第一时间对付陈宝刀。
    到时候,他也就不能再这么闲了。
    果然,皮影恢复工作没几天,陈宝刀开始早出晚归,联络下属。
    但他仍是住在孤儿院里,没有要走的意思。
    明明阿刽和皮影已经发现了他的落脚处,他也知道这件事,却不知为何,不肯换地方。
    皮影和阿刽频频与陈宝刀接触,套他的话,跟踪他联络下属,调查他的人际往来。
    不知道陈宝刀是太自大还是故意的,总之,他翻车了。
    两个人真的查出了,他在暗角的毒品供应方。
    两周之后,皮影给许振拎来了两个人。
    一个半死不活的特种兵,一个眼神像狼的小男孩。
    是刺隐和希望。
    “我们查出陈宝刀在暗角的上线之后,边境部队就派了特种兵去打毒窝,可惜敌人比想象中还要棘手,虽然毒窝打掉了,但我们的人……”
    “几乎全军覆没,”她朝刺隐努努嘴,“只活下来这么一个。”
    许振看了刺隐一眼。
    又是跟记忆中不同的样子。
    后来的刺隐虽然沉默寡言,但偶尔也带几分笑颜,不像眼前这个人,浑身上下死气沉沉,一双眼眸静如深渊、幽如寒潭。
    许振一看他,就知道他已经停滞了。
    现在看到的这个人,就像停滞的钟毓秀、韩焉辞、皮影一样。
    是他人生当中,沉溺在过去,不肯继续向前走的那个部分。
    “为什么要把他带来我这里?”许振问。
    “他患了很严重的心病,不能接受同伴的死亡,没办法,只好送到疗养院。但疗养院里多是行将就木的老人,暮气太重,医生说不适合他这种情况养病。”
    “他什么情况?”
    皮影也不管刺隐就在场,直言道:“想死。就是天天都在想: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活着,为什么我还不去死。”
    许振万万没想到,刺隐的心结竟然是这个。
    既然这个心结始终未解,难道……
    一直以来虽然寡言却也正常和他们相处着的刺隐,其实内心里,一直都在和自己的死志抗争吗?
    “所以你们就把他送到我这儿来了?”许振问。
    “是阿刽听说他的情况之后,突然想到,疗养院里都是老人死气沉沉,那孤儿院都是孩子,朝气蓬勃啊。”皮影说。
    她耸肩,“稍微请示了一下,上级就同意了,还专门把人从南边运来你这网红孤儿院。”
    “很合适。”刺隐突然开口。
    “现在的我,就是孤儿。”
    许振道:“行,我专收你们这种莫名其妙的大龄孤儿。”
    “那这个小的呢?”他指指希望。
    “哦,这个是毒窝里活下来的孩子,”皮影说,“见他可怜,一并带过来了。”
    这时候的希望,约有七八岁的样子。
    应该是刚刚开始流浪的时候。
    希望的确是毒窝出身的孩子,父母都以制毒贩毒为生。他上二年级的时候,一家长辈全部被杀,只有他侥幸逃脱,从此成了一个流浪儿。
    许振观察了几天,发现希望的情况不是停滞,而是偏离。
    希望的心结不是长辈被杀,因为他对他们没有多少感情。
    他的心结大概来自一种错误的认知——他一直以为,暗角的规则就是世界通用规则,暗角的生活就是世界唯一生活。他隐隐感到这种想法不太对劲,自己的人生也不太对劲,却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要想解开希望的结,把他引向正确的路,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那就是身体力行地对他言传身教,一点一点扭转他的认知,把他从一个世界观扭曲的小孩子,教成一个三观端正的大人。
    这个过程不能一蹴而就,就算在梦里成功了,出去之后也必须继续坚持,直到彻底长大成人。
    幸好许振还有一个头衔——希望的师父。
    在外面没有多少时间教导希望,在梦里,他干脆又一次收了希望当徒弟。
    如此一来,许振又找到了两个人,十三个人里面,只剩杰恩和针针还没正式出现过。
    而在已经出现的十一人里,钟毓秀、傅恒、晋云康、韩焉辞、皮影五个人心结已解,道士和阿刽没有心结,苏荼、刺隐、希望、陈宝刀四个人暂时未解。
    苏荼的心结仍然不知是什么,希望大概要靠时间来磨。
    陈宝刀的故事还未完全浮出水面,要再等一段时间。
    至于刺隐……
    刺隐在孤儿院里,半死不活地住了小半个月。
    他的状态,很像皮影停滞时的状态。每天机械性吃喝拉撒,余下的时间全部用来怀疑人生。
    一天问自己八百遍: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我还不去死?
    他完全没办法沟通,一味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越活越像个自闭儿。
    许振尝试和他对话,坚持了小半个月,被他一再甩冷脸。
    最后许振意识到,这样根本不可取。
    刺隐的心结太特殊了,不是简单几句话、随便几件事就能劝服的。
    要想对付他,还得下大猛料,用大手段才行!
    于是,这一天,许振把刺隐单独堵在房间里。
    管好门窗,拉死窗帘,确保不会有任何人通过任何方式看到两人的对话。
    他郑重其事地问刺隐:“你是真的一心求死吗?”
    刺隐一愣。
    不等他回答,许振说:“我相信你是,否则也不会隔三岔五自杀一次……虽然每次都被阿辞救回来。”
    “但是说实话,朋友,你太烦人了。既然要死就果断死,别磨磨唧唧瞻前顾后,浪费所有人的时间。”
    “啊……你是不是自己下不了手?”
    “这样的话,不如我来帮你。”
    他连珠炮似地说完,不等刺隐回答,掏出一柄尖刀,朝前一递——
    刀尖朝前。
    刺隐只感觉自己下腹一凉,茫然地低头看去。
    只看腹部插着的刀柄,还有汩汩流出的鲜血。
    扑哧——刀被拔了出来,鲜血喷溅。
    扑哧——刀再度捅入,这次直穿心脏。
    原来心拔凉拔凉的,是这种感觉。
    栽倒在地的一瞬间,刺隐意识到:这次真的,绝无活路了……
    突然之间。
    强烈的后悔,盈满了内心!
    许振满意地看着他脸上扭曲而懊悔的神色。
    解开刺隐心结的办法,便是另辟蹊径——让他扎扎实实死一次。
    死亡是万能良药。
    死一次,不管什么毛病都治过来了。
    这里是众生梦,所以刺隐不会真死,但他会一直陷在意识消失前的濒死体验里。
    正常人的濒死体验可能只有几秒、几分钟。
    这一次,刺隐的濒死体验,漫长到足够让他将死亡,也视为人生里再庸常不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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