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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振找到陈宝刀,问他：“你最近跟做义工的姑娘透露过什么消息？”
陈宝刀果然早就识破他俩，道：“没什么，两个青瓜蛋子想查我,被我支开了。”
“怎么支开的？”
“一个大毒贩交易现场的消息。放心,保真,白送他们一桩大功劳。”
两天后,许振终于知道了皮影的心结是什么。
皮影的本职工作其实是法医,本不该管缉毒的事，但她男朋友最近追查九龙区的毒贩,一片焦头烂额,她正好没什么活儿，就来帮男朋友的忙。
在抓捕毒贩的过程中,现场发生了枪战,关键时刻，男朋友竟然把她推出来挡子弹！
皮影被推在前面,连中数弹，男朋友作为带队警察，也身中数弹。
天道好轮回,皮影虽然奄奄一息,但终究救过来了,而男朋友刚送到医院，就不治身亡。
皮影和她的男朋友感情很好,两人警校相识，在一起整整六年,已经谈婚论嫁。如果没发生这样的事,她在今年年底就会嫁给他。
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危急关头的紧急反应暴露了他的本性,让皮影虽然遭遇一劫，但也躲过了另一劫。
皮影醒过来得知男朋友的死讯之后，就把所有人赶出了病房，自己一个人闷在里面。
隔着窗户，能看到她抱膝坐在病床上，也不说话也不动弹，只是呆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振随阿刽赶往医院时，后者告诉他，她这样的状态已经维持了三天。
许振问：“这三天里都是这样吗？”
阿刽道：“是，每天到点起床、到点吃饭、到点睡觉，除了吃喝拉撒之外什么也不干。别人问话就回，但从来不主动说话。”
又观察了两天，许振确定，皮影陷入了停滞。
他尝试和皮影交谈了几句，但整个过程只有他问她答，她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正常社交的能力。
这种情况让人匪夷所思，许振说：“你们是不是应该找个心理医生来看看？”
阿刽道：“找过了，心理医生说她的创伤太严重，陷在过去的回忆里出不来，但是具体病情，还得经过持续的观察才能诊断。”
许振隔窗远远望着皮影。
低声道：“我觉得她不像受到创伤，像是在……”
“在什么？”
“像是陷入了某种思考。”
许振也开始思考，思考让皮影恢复沟通的方法。
他想到了那条叫南北的狗，便问：“你知道她男友送她的那条狗现在在哪吗？”
阿刽道：“什么狗？”
许振道：“原来你不知道？这还是她来孤儿院时无意中提起的，说男朋友送了自己一只小狗。既然你们都不知道这件事，那这只狗现在岂不是……”
阿刽脸色微变，“坏了，这都几天了。”
他急忙领着许振来到皮影家里，果然发现了那只小狗。
幸好家里有自动喂食器，可以维持一周不断粮，狗子如今还活蹦乱跳的。
许振把它抱起来，带到皮影面前。
见到小狗之后，皮影终于有了些许反应，脸上浮现出似痛恨、似厌恶，似心疼的表情。
许振支走阿刽，自己留在病房里，一边逗弄小狗一边问：“它叫什么名字？”
“还没取。”
“你相不相信，”许振道，“我有神奇的能力，能读出你心里想为它取的名字。”
皮影没反应。
“你不信，”许振笑了笑，“不如来打个赌吧。我把我读出的名字写在纸上，如果和你想的那个名字相同，你就相信我有这种神奇的能力。”
“无聊。”皮影拉起被子往床上一躺。
过了一会儿，她的眼前垂下一张纸条。
纸条抖了抖，身后传来孤儿院院长的声音，“不敢看？”
皮影劈手夺过。
定睛一看，她怔住了。
抬头对上许振意味深长的眼睛，她问：“为什么是这个名字？”
“因为是你男——前男友送的嘛，这个名字寓意好。”
“等等，你怎么知道狗是他送的？”皮影的语气急切起来，“还有，你是怎么知道它的存在的？咱们只是在孤儿院有一面之缘，我怎么可能告诉你？你糊弄得过阿刽，糊弄不过我。”
“不是说了吗，我有神奇的能力，可以知道很多事。”许振道，“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皮影一愣，呼吸急促起来。
“真的……假的？”她艰难地问。
许振道：“只要你相信，那就是真的。”
“那你知道、你知道……我现在想问什么吗？”
许振坐在床边，近距离注视着她，说：“你想问……”
男友为什么会背叛？
男友还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男友把她推出去的那一刻，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短短几秒之内，无数句话在许振脑海里千回百转。
最终，他挑出了一句：
“你想问，他是不是在保护你。”
一瞬间，皮影泪流满面。
“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许振握住了她的手，“我只能对你描述出，当时现场的细节。”
最开始，他也只是简单地以为，皮影的心结是男友的背叛。
直到他从阿刽那里听到一个消息——皮影男友被杀后的两天内，他全家人都被突然冲入的暴徒乱刀砍死，无一幸免。
皮影只是个法医，虽然参与了抓捕行动，但没有毒贩认识她。所以作为法医的她，不在被报复的名单内。
但是，作为缉毒队长女友的她，必然是报复名单里的头号人物。
男朋友的那一推，虽然把她推成了重伤，却让毒贩不再怀疑他们的关系。
就算毒贩仍然怀疑，甚至知道她就是他的女朋友，但一个被他亲手推出去挡子弹的女朋友，算什么？
从那以后数年的岁月里，皮影口中把男朋友骂成了一坨屎。
人渣，冷血，狼心狗肺，不是东西。
但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整夜整夜占据她思绪的，却是那个再也无法得知答案的问题——
他是在保护她吗？
皮影不是那种因为男友的背叛就陷入阴影，再也走不出来的小女生。
令她折磨多年的不是背叛，是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答案。
越想，却越想不通。
越想不通，就越陷在回想里。
好在她入了这个梦。
好在许振从陈宝刀口中问出了毒贩交易的地点，抓捕行动时恰巧在场，目睹了一切。
众生梦是根据每个人的记忆形成的，只要没受到利维坦和许振的影响，就会还原现实中真实发生的事。
利维坦对众人经历的改编，只在于让他们产生交集，许振也还没来得及对皮影产生影响。
所以皮影和男友抓捕毒贩的那段经历，和现实是没有出入的。
许振曾听许行云说起过，现代认知心理学把记忆分为存储、编码和提取三个过程，有一种理论认为，人之所以会遗忘，不是因为大脑没有记住，而是因为提取不出。
海量的记忆信息存储在人们的意识深处，能够还原事件发生时的无限细节，唯一的问题是，怎样找出它们。
皮影多年苦求的答案，其实一直都在她的脑海深处。
真相，就在这个梦里。
许振作为旁观者，将事发时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就算他记不住，也有利维坦通过镜子提醒他。
在皮影的追问下，两人逐渐还原出了当日的真相。
男友将皮影推到身前时，明明旁边就有掩体，完全可以就地躲避。
敌人的武器是小口径手枪，两人身上的防弹衣和头盔可以抵御大部分伤害。
皮影倒地之后，男友立刻起身离开了原地，引走了后面持有冲锋枪和步枪的敌人。
皮影紧紧攥住许振的手，用尽全力控制自己的喉咙。许振从没见过还有人能这么哭：她明明已经哭得天昏地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像泄洪一样，但是除了偶尔压抑不住的呜呜之外，居然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哭出声吧，”他忍不住说，“别忍着，否则只会越来越难受。”
皮影仍是一声不发，这时候万一说话，哭声肯定就压抑不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泪收了，她才说：“这里是医院。”
皮影很冷静。
许振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这个姑娘冷静，却不想她能冷静到此等地步。
伤养得七七八八，她就恢复了工作，言行举止和从前毫无差别，似乎这件事并没有对她产生任何影响。
她告诉许振，法医是一个需要无限耐心和细致的工作，常常需要面对恐怖扭曲的肢体和令人作呕的恶臭，对人的心理素质要求很高。
“身为警察，必须像火山一样热血。身为法医，必须像尸体一样冷静。”
这句话是她大学时系里的“传家宝”，由她导师的导师传授给她导师，又由她的导师传给了她。
狗的名字仍然叫南北。
因为她仍然觉得男友不是个东西。
但皮影并没有从贩毒案里抽身而出，只是从帮助男友变成了帮助阿刽。
九龙区的案子错综复杂，本质是打击□□，但最重要的任务是扫毒。九大龙头已经处理了八头，就还剩陈宝刀一头。
有明确的证据表明，陈宝刀不光沾毒，还常年跟暗角一座毒品工厂有来往，是九龙区最大的毒品流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