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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上的事情？”
叙灯火眨了眨眼睛，“你具体是指那一件事？”
紧接着，她又严肃了表情，补上了一句：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直觉也许会有关系。”
君言先是摇头，然后又用慎重的语气如此评价。叙灯火沉默了一下，眼神上飘之间应该是在思索葬礼时的事情。
“洛娅毕丝娜和你针锋相对，讨论要把本无尘葬在哪里的事情？”
“我曾经提出能不能用‘时之核’把死去的人复活，你记得吧？当时你们是怎么样反驳我的……你应该不会忘记吧。”
“那肯定是记得的。”
叙灯火无奈地眯起眼睛，“毕竟那种事情是个人都不敢……等等，当时洛娅毕丝娜跳出来批评我们来着？”
她似乎也想起来了。
“是的，”君言点头，“你不觉得她那时候的反应很不一样吗？对，就像是被踩着尾巴而动怒的猫咪一样。那更像是逆鳞被刺中的反应，不是吗？”
叙灯火又陷入沉默之中，脸色越来越难看。
“……可是，洛娅毕丝娜不一直都那样吗？”
或许是联想到很不好的地方，叙灯火有些难以置信，本能地反驳了那个可能性。
“可那是霍尔顿假扮的。”
君言沉声强调，“洛娅毕丝娜也许性格本来就是这样，但当时洛娅毕丝娜是霍尔顿假扮的。他那时候的确很很多像是被猫踩到尾巴的反应，但这都是必须的演技吧？但是那一次不一样。”
不一样，君言又再覆述了一次。
叙灯火话语塞住。
她的表情渐渐沉了下去，越来越阴沉，然后突兀地刷白了一片。
“他想用‘时之核’复活某些人？”
彷佛仅是说出这句话，就已经费尽了全力一样，叙灯火的眼睛动摇得像是波浪连连的湖面。
“他想触犯最大的禁忌？”
叙灯火转动眼眸看向君言，像是想要从君言嘴中寻求反驳一般。
“……我也不知道，只是那个反应很值得深思，不是吗？”
回答前，君言有几秒犹豫。
他不知道起死回生对于魔法而言，究竟会是何种禁忌。但在一般世界里，对长生不老以及起死回生的追求、理论研究以及实验就没有停止过。
延长寿命、起死回生，也许是这个世界里最诱人的事物之一了。
因为人都怕死，因为怕死所以都喜欢趋吉避凶。魔法也许也是从这种敬畏死亡发展而来的，君言在想。
“起死回生真的不可以吗？”他奇怪的是这个。
在他的思想里，起死回生绝对是科学里一个相当热门的议题。他认为科学只要进步到一个程度时，起死回生或是长生不老并非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奇怪为什么魔法师会把这一个点视为一个禁忌。
明明在张雪遥的事件里，都有交换身体，人偶也想成为一个人的情况出现，也有敬家的人体改造之类的事情，但为什么偏偏就对起死回生的事情感到如此忌讳呢？
甚至在叙灯火提到那些事情时，她还用上了压抑的语气，彷佛只是提到就已经是触犯忌讳一样。
“我劝你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
叙灯火严正其词，表情史无前例地严肃。“如果你敢有那种想法，甚至是亲自尝试的话，我可不会放过你！”她的表情彷佛在这样诉说。
“我确实失去了亲人，但我不会有那种想法，毕竟你拿出这种态度，我也不是不识趣会惹你真的生气的人。”
君言很认真地说。
叙灯火呆了一下，脸色古怪起来。她刻意地咳了两声，然后又嗯嗯两声。
“你知道就好了。”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
现在两人和昏迷过去的阿伦德尔待在不知道哪里的下水道蓄水池旁边，两人似乎都没有立即行动起来的打算。情况太乱了，他们最明智的选择并不是贸然行动，而是等阿伦德尔恢复意识后再加以从长计议。
“有什么好好奇的？”叙灯火脱下靴子和袜子，露出了十根晶莹的脚趾头，“好奇心会害死猫的，你应该知道吧。”
“我只是觉得，如果知道有什么不好，才能真正敬畏吧？”
“生和死本身本来就应该敬畏的。”
叙灯火强调。
“我知道。”
君言点了点头。
见到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叙灯火就知道逃不掉这个话题。她长吁一口气，无奈地看着君言瞧。
“你看我干嘛？”
“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呀！”叙灯火撇起嘴巴抱怨。
君言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叙灯火缩起自己的双腿，把下巴埋在了膝盖之中。下水道这里没有任何照明，只有那一堆在燃烧的道符发出掩曳不定的火光，叙灯火的脸隐藏在膝盖和浏海之间，隐没在黑暗之中。
“你们也许觉得，当科学进步到一个地步长生不老就不是不可能的，甚至连起死回生也可能办到，是吧？”
“难道不是这样吗？”
君言自然知道正是没有可能是这样，叙灯火才会有此言论，但他真的很好奇不行在哪里。
“那得进步多少百年呢？”叙灯火嘿了一声，但这声音有些缺乏朝气，“当然，也许有朝一天魔法或是科学都进步到那个程度，但是在现时是不行的。”
叙灯火的视线从阴影中探出。
“你以为在以往，就没有过有关的尝试吗？”
“我想肯定是有的。”君言想也不想地说，“所以是没有成功吗？”
“肉体简单，不过是十来块钱的元素罢了。在很久以前炼金术师们就尝试过所谓的人体炼成，而且获得了成功。”
“但还是失败了吧？”
君言也知道那肯定是没有成功的。
叙灯火又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一个问题回答君言的提问。她反问说：
“你觉得一个人最重要的是肉体吗？”
一个人最重要的肉体吗？君言皱起了眉头，不假思索就知道了答案。纵管所谓的意识和认知能力，仍然研究不足够深，但是那应该也是神经网路之中诞生的。
不过，在魔法端的理论里，认知和意识都由基于灵魂的，而人的肉体仅仅是承载灵魂的容器。
那么叙灯火提出这个问题的用意就很明显了。
“是灵魂的问题？”君言认为答案就在于这里。
“是的，是灵魂的问题。”
叙灯火点了点头，声音进一步压低。
“炼金术师曾经把人的肉体炼成，也有魔法师利用了各种途径试途把死者唤回，但是无论用何种方式，何种思路，唤回来的人们也有不一样的地方。灵魂残缺也许是事少了，但是有一些人的灵魂甚至扭曲，或是出现了不同人灵魂的情况。”
“那就是唤回来那个人已经不是那个人？”
“炼金术师的人体炼成，可以完美重现一个人的肉体，但是谁都不知道灵魂由什么组成，他们也无能为力。
有些死灵法师可以唤回人的残缺灵魂，但是这些灵魂都是很不稳定的，就算把他塞回原本那个人的肉体里，也无法稳定下来。
有一些召唤术师，尝试了新的思路，把人的灵魂重新召唤出来，但是那样子召唤出来的，全部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叙灯火调整坐姿，换成了侧坐。
她伸出了食指，眼睛闪烁着淡淡的幽火，在这黑暗中明暗不定，像随时熄灭的灯，也像是随时熊熊燃燃起来的火。
“由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难点，就是灵魂的问题。”
“……那长生不老也是一样？”
“是的，依然是同样的问题。”
叙灯火把玩着自己的脚趾来，把自己的手指插进其中的夹缝之间。她似乎是想转移某部分的注意力，开始换上有有搭没一搭的口吻。
“现阶段大部分理论都认为，我们过往有一些观念是错误的。拥有寿命问题的不仅是肉体，肉体会老化，灵魂也一样。就算魔法师有一些方法可以强化自己的灵魂，从而达到更长久的性命，但终究是有一个尽头的。有一些魔法师曾试图把自己的灵魂转移到其他容器之中──一些永远不会损坏，或是损坏了也可以修复的容器，但最终都会因为灵魂的崩溃而亡。”
“比如说，‘挑灯者’制作的人偶？”
“你是故意的吧？”
叙灯火娇俏地瞪了君言一眼，也给了他一拳。没有用上多少力道，君言揉了揉被打的地方，耸了耸肩。
“这个例子难道不是最好的吗？”
“好是好，不过你明知我讨厌她。”叙灯火追加了哼的一声。
“我不觉得你会在这种话题上感情用事。”
君言直话直说，带着一种断然的感觉。叙灯火叹了一口气，抱怨说君言真的一点情趣都没有。
“没错啦，就像是‘挑灯者’的人偶。”
叙灯火抱起胸来，伸直的双腿脚趾屈起又舒张。她往前弯身，伸直双手轻松就抓住了自己的脚掌，柔软度确实相当惊人。
“虽然我是不想承认，也很不服气，但是‘挑灯者’在人偶制作方面的天赋已经不能用天才来形容了。对了，你猜猜她几岁？”
“我怎么知道？二十来岁？三十来岁？”
单从外貌来看，“挑灯者”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但是叙灯火说过不能以貌取人，对于魔法师尤其如此，而她能够问出这个问题，君言觉得“挑灯者”肯定不会很老。
结果答案却是──
“谁也不知道。”叙灯火摊了摊手。
“你耍我是吧？”
君言有些郁闷。
“我没有在耍你。”叙灯火嘴上这么说，但是嘴角却已经得意地勾起。
“那你让我猜什么？”
“这不是重点啦，重点在于她是突然冒出来的。”
叙灯火竖起一根食指加以强调，那情景一如说鬼故事时，把一根蜡烛竖在自己面前一样。
“突然冒出来？”君言抖了抖眉毛。
叙灯火认真地点了点头。
“任何人都有一个往上攀爬的过程，再低调也有迹可循，但是‘挑灯者’不一样。她一冒出来就成为了人偶师里的权威，而且站在了最顶端。她的高度是史无前例的，硬要说也就是传说中捏泥成人才能比得过她了吧。”
“那么厉害？”
眼见君言一脸诧异，叙灯火没好气地说。
“我说了她是最年轻的‘时刻魔法师’了吧。”
君言想了想后答：
“你说过，可你也说过你们根本不知道‘挑灯者’几岁。”
“你就喜欢纠结在这些的地方吗？你这种捉用字的，有时候真的挺惹人讨厌的。”
叙灯火娇啐地笑了笑，给了君言一个白眼。
“这个年轻说的是她可查的资历很年轻，而且她声称自己也很年轻。但是，谁都不信，因为如果真的相信的话，不就在变相承认了她比天才更天才，比鬼才更鬼才了嘛！所谓的魔法师都是一些自尊心很高的人啊！”
君言认同叙灯火最后的说法，斜瞥向已经稳定了情况的阿伦德尔。阿伦德尔也是因为其过高的自尊心，才会招致如此境地，而且他见过的魔法师，大多都表现得有些高傲。
“谁都没有证据，证明‘挑灯者’的来历。有一个说法，说她其实是妖精的后代，说她是妖精和人类的混血儿，所以才有这种才能──妖精在魔法上的才能，和人类是有天壤之别的。妖精都是魔法的天才。”
叙灯火身上有“妖精印”，她说这番言论有着足够的力量。君言心中有一种悸动难以压抑，他尝试压制，但是却没有压制得住。
那种冲动并非源于好奇，而是一种想要了解更多──了解叙灯火更多的冲动。也许是觉得不公平吧，也许是觉得亏欠更多吧，叙灯火肯定是相当了解君言以往的经历的，但反之则不然，所以君言忽然有这种想法。
“……我想问一个问题，你见过妖精吗？”
君言用相当谨慎的态度询问。
叙灯火樱唇微张，眼睛微微瞪大了些许。显然地，君言这道问题还是有些突然的──至少对她而言是这样的。
“见过。”
叙灯火面无表情的，也不知道是那种心情。
然而，在她真正回答前，表情一度涌出怒意。她大概是看君言并没有想惹她生气的心，是真正想要了解才会压下怒火回答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