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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葵在鹰不泊身后默默跟着,心中无数的疑问,却总也不敢开口询问。
前面那个名叫常山的男子,是蟠龙宗常家的当家,她虽然未曾谋面,蟠龙宗的名号总还是听过的。她年幼的时候便被鹰不泊掳走,却也知道常家一向并不好战,现在连常家都牵连进来,只怕是要把苍龙宗连着玄国一起彻底捣毁。鹰不泊拒绝了常山搀扶的好意,坚持自己走,倒也像极了他一贯不依赖人的作风。
鹰不泊之前嘱咐她附在他的身上保护他时,她甚至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虽然是水相之力的掌控者,能够掌握的法术也是寥寥可数,唯一值得称道的便是这护体之术。
没想到鹰不泊在大战到来之前,还会让她助阵。化为灵体在他体内,本也不是难事,待到鹰不泊嘱咐她说如果他身死便订立契约的时候,她简直要惊呼出来。
习惯了顺从鹰不泊的一切命令不管是否合理,尽管她心中疑虑重重,仍旧没有开口问出那句“为什么是她”。她本以为,和鹰不泊订立契约的就算不是木蓝,也应该是白芨,无论怎么细数下来,都不应该是她。可是鹰不泊却偏偏挑中了她,而放白芨留守。
他以为契约是儿戏吗?可以取消的吗?还是白芨骗了他什么吗?她很多次忍不住想要告诉鹰不泊这是不可更改也不可后悔的事情,无论对于龙来说还是对于人来说,都是一个会扭转一声命运的大事,在龙的眼中契约比婚姻更重要,而鹰不泊竟是如此的随便,令她心有不安。
看着鹰不泊染血的背,她忍不住想提醒他,应该处理一下的,即便是订立了契约恢复的速度变快了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苍术的那一刀,虽然错了位,却还是砍得很深。
幸好常山把他撞开了,她有些庆幸地想,她只能勉强为鹰不泊挡开面前的幽兰,却没有办法顾及他的背后。其实今晚好运气用掉了太多,方才地方那个白衣少女拉弓一箭,险些就让她招架不住。
带着苍龙特有的气的一支凌厉的箭,带着必杀的气势,很难相信她一个少女能够射出这样的箭。
虽然看见她的眼神就会感觉到她身上与众不同的高贵气质,那种淡然的睥睨战场的王者之气,确实像是一只苍龙能够释放出来的。
尽管她尽力阻挡,加上鹰不泊自身的内力相抗,却还是震伤了鹰不泊的心脉,鹰不泊表面若无其事,其实已经伤了内里。
不知为何她有些自责,自责自己辜负了鹰不泊的信任。又想到他已经很久没有受过伤了,今日受伤必会令他暴跳如雷,不知道又要怎么责罚自己,心下又害怕起来。并不知道鹰不泊的撤退是不是和受伤有关系,想到自己可能坏了鹰不泊的大事,不由得又是一阵惶恐。
不过……却没有感觉到鹰不泊身上的暴戾气息。
按理来说,订立契约的双方,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很敏锐地感知对方的情绪变化。
在契约成立之后,她倒是觉得自己的思维清晰了不少,此外有种前所未有的拥有力量的感觉。今日也是她第一次化为龙形出现在他面前,莫名地有些尴尬,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是龙族而感到骄傲,反而是因为自己不是人类感到有些自卑。
在别人的眼中自己就好像现出了原形的妖怪一样可怕吧,有些难过地想着,她忍不住想要问问鹰不泊有没有对这个契约后悔。然而她其实也知道即便是后悔了也是没有用的,因为契约毕竟是至死方休的不可逆的一场交易。
所以是否对于她来说,还是不知道他的看法比较好呢?
“落葵。”前面走着的男人忽然停了脚步,唤她的名字,把她吓了一跳。
还没等她应声,他便开口道:“射我一箭的那个女人,记住她的模样了吗?”
没想到他一开口问的却是这个问题,落葵有些意外,却也应道:“记得了。”
很美的人啊。
眉眼间有种淡漠又疏离的清冷,射箭的时候带着坚定不移的光。她也听到了啧啧的赞叹和议论,听说她就是大玄的皇后木莲。
木莲,木蓝的妹妹,却没想到是和木蓝截然不同的一个人。
木蓝给她的感觉是鲜艳的蔷薇,而木莲则是宁静的水仙。不相伯仲的美丽,却在木莲那里看见了更不屈的高洁。
“有把握赢得了她吗?”鹰不泊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令她意外的是,这次他似乎并没有愤怒的情绪,而是带着些捉弄的语气。
落葵呆呆地先是摇了摇头,复又想起了什么一般点了点头。
她知道鹰不泊一向不喜欢服输的。
“没有契约的苍龙,你也打不过吗?”鹰不泊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有些挖苦地说道。
“不……不是的……我只是还不知道……我现在能够做些什么。”落葵一下子胀红了脸,像是分辩,声音却小得近乎嗫嚅。
“天南星那个老头子,似乎想要拉拢木莲。”鹰不泊正色道,“虽然失忆了,但是毕竟还是苍龙,怀着什么得天下的野心,也不是不可能的。”
“……公子也想要……天下吗?”落葵眨着眼,有些不理解鹰不泊自顾自的话语。
“即使得到了,他们不臣服,又有什么用?”鹰不泊难得地自嘲地笑了一下。
就好像今日的幽兰,虽然早就看出了幽兰是养虎为患,而在亲眼见证了绝不可能经历的背叛之后,他还是难以相信。
早就知道幽兰对白梅不过是戏弄,幽兰的真心一直让他看不清楚。
至于他到底效忠的是洛国还是自己,甚至都不能清楚地知道。
种种迹象表明,他钟情的人应该是空青。百般疏远她,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有理由对空青下手。
可是夏枯草啊夏枯草,你的身上便不该带着她身上也有的那朵合欢坠。
你是隐忍了多少的感情,才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堕入风尘而又装作冷若冰霜对她弃之不顾?而空青,这次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背叛,实际上也是对夏枯草有情吧?
空青的年迈母亲……已经没有用了。
真是个不孝的女儿呢。鹰不泊有些残酷地想着。
落葵猜不透鹰不泊的心思,只好讷讷地道:“那洛国的皇帝想要苍龙,便是想要这天下?”
鹰不泊短促地轻笑了一声,道:“这也要看那个老头子有没有这个命了,即使是得苍龙,那人也不是天南星,而是见愁那个小子。”
见愁?是那个洛国的将军,那个和鹰不泊水火不容的男人?她听说过他的事情,她知道见愁美丽的未婚妻死于鹰不泊之手,只因为天南星不愿意乖乖合作。
其实即使是表面在合作,两方势力的关系也并不像看起来那么融洽吧,或许不该说是不融洽,应该是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的感觉。
“你说……在苍术面前把见愁凌迟是不是会让他很痛苦呢?我倒是觉得他很紧张那条苍龙,是不是让木莲死在他面前对他来说是比较恰如其分的惩罚呢?”完全没有征询落葵的意思的态度,他眯起眼自言自语道。
落葵又是不由自主地一阵战栗,想起那个美丽得有些孤高的女子可能会被鹰不泊做成报复用的牺牲品,就有些怜悯。
“其实我想,若是她无法和见愁契约的话,不消我动手,天南星就会除掉她。”鹰不泊轻轻地继续说下去,“天南星一直都是一个傻瓜,还要自作聪明。他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便会对一些他以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失去警惕。”
落葵听不懂鹰不泊的话,却又觉得什么也不说不好,便出言道:“……公子……您身上的伤……还是处理一下的好……”
话一出口她便知道这话说得不合时宜,一向不喜示弱的鹰不泊之所以一直没有包扎就是因为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狼狈,她这样一说,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有些忐忑地望着鹰不泊的时候,却见他难得地叹了一口气,神色虽然不像是发愁,但是也令她觉得莫名诡异。
“等到了落脚处,再说吧。”
竟然没有发脾气,而是简单交代了一句,知道他的性格要强,况且他武功深厚,既然他说了没事,她便信了。
有些奇怪着他的好脾气,想着是不是多问一句为什么是她而不是白芨说不定也不会挨骂的,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如果他嘲讽自己,那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莫不如不知。
“喂,我饿了。”刚醒过来的白梅有些可怜兮兮地扯着地榆的袖子,那神态让地榆这种老实男人无法招架,连追究她称呼上的不礼貌都顾不得了。
“你要吃什么?”地榆想着她一个人也是可怜,她的同伴走的时候甚至没有想着要带上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什么都可以……能饱肚子就行。”茧的杀手都是不会挑吃些什么的,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可以了,忍饥挨饿其实也是家常便饭,但是此时白梅为了耍手段也为了支开地榆,只好装装柔弱。
看她的装束,应该是杀手吧,可能从小就没有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被当做杀手训练的孩子,怎么可能顿顿吃饱饭?地榆看着瘦小的白梅,心中想着,觉得她还不过是一个孩子便要在这种环境下求生,实在是辛苦,望向她的眼神中也多了很多温情。
“那你在这里歇一下,千万别乱走啊。”地榆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想到之前将军那里的人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他把她绑起来他也没有听,若是被人看见她在外面走动,只怕他也护得她不住。
“你这是在保护我吗?”白梅眨着一双美目天真地问道。
“就……就算是吧……”地榆被她的话激得一阵脸红,不由羞愧起来。他这是在做什么啊,对自己的敌人施以援手,尽管她只是如花少女,毕竟是杀手群中长大的人,说不定有着一副蛇蝎心肠。又念及空青的前车之鉴,多少会有些不安,情不自禁补上一句:“你……你可莫要像之前的空青姑娘一样……”
白梅扑哧一笑,笑得地榆有些恍惚,只听见她说道:“少主都丢下我一个人跑了,我又何必为了他卖命呢?”
地榆心想也是,便点头应着出去给她拿吃食。
白梅心中暗暗骂着,呆子,若是少主吩咐我用苦肉计接近你你早就死一百次了,真是容易相信人的笨蛋啊。
不过,却并不讨厌,这个呆呆的男人呢。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因为男人的顺从而喜悦的心情多过了捉弄的快意。
已经多久没有这种,放松地微笑的时候了呢?
好像流露出过多的表情,就会被少主责罚呢。想到少主,她又是一阵悲从中来。
少主不要她了,幽兰也不要她了。
他们都不要她了,那么她应该怎么办,又要去哪里?
胸口小小的喜悦一下子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烦躁和忧愁,她垂着头皱起眉头,努力想把涌上来的眼泪憋回去,却始终徒劳。
她还有谁可以相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