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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刚才那个没有被击昏的女子把幽兰抱起来,然后往外奔去,她也是狂跑着跟着,无奈脚力不行,只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跑着跑着眼泪不知何时就来了,淋湿了她如玉的面庞。
她想大哭一场,却发现自己能够依靠的人在远处歪在别人的怀里,让她的泪水越发多起来。
“夏枯草!夏枯草!”她疯了一样叫他的名字。
那是他临走之前告诉她的,他的名字。不是幽兰,不是一个冰冷的代号,好像要抛却他的过去,好像要让她成为他的一部分一样自然。他告诉了她他的真名,而她把他的名字小心地收藏在自己的心里,就好像那是无上的宝贝一样珍藏着,此时的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她不想要他死。
不想要他死,便只有用……契约。
来不及想他是不是故意求死赌她一定会救他,甚至来不及想自己方才给木笔和子苓下了迷药的愧疚,更没有想过自己的立场,她甚至没有看懂夏枯草的背叛,她只是看见了自己努力爱着的人,快要死了一般青灰着脸,像干涸水塘里的鱼一样徒劳开合着嘴唇呼吸着空气,而她,不想他死。
可是眼下更疯狂的人是空青。
那道光闪过的时候她拼命想要护住自己的身体,再次睁眼时却看见身上沾满了血,眼神涣散的幽兰。
她如离弦的箭一样蹿了过去,抱住他就往外跑。
她要去找大夫,去找人救他的伤。
怀中的人眼睛已经阖上,她奔跑的力气也消失殆尽,她感受着幽兰身体上的一切脉动,却发觉不知何时他已经不再有呼吸的迹象。她想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尖叫,玄国的人和茧里来追杀她的人阻碍着她的道路,她像困兽一样疯了一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却无奈出手的招数已经不成章法。她拼命护着幽兰,尽管他已经奄奄一息或者已经魂归西去,她依然用他瘦弱的身体保护着他。无数刀刃在她身上留下伤痕,她终于吃通不过,像困兽一样发出一声悲鸣。
她并不认识皇宫中错综复杂的路,便乱冲乱撞,只见她身上伤口越来越多,满身血污,披头散发,嘴里叫喊着没有人能听懂的话语,那是近乎嘶喊的呜咽,闻之令人心惊。
就在这时有一个忧急的声音传进空青的耳朵中:“往这边!”
本能地空青认为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这个声音在喊杀声和叫骂声中显得格外娇媚,她想也不想,朝着发出生硬的方向奔去。
“挟持我。”待到了那个声音身边,那个声音在她耳边迅速说道。
她一愣,却很快会意,飞快地把刀架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她终于看清了那个女子的面貌,正是木蓝。
她以前还未仔细看过木蓝样貌,今日一看才知惊为天人。她一向自负于美貌,却在她的眼前感到了自卑。并不是因为她空青的眉眼比不上这个女子美,而是比之缺了一种气度。
眼前的女子,隐隐然有种高贵甚至高傲的气质,是她这种出身风尘的人所不能比拟的。
看见木蓝的美貌,空青不由呆了一呆,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只听见木蓝装出慌乱的模样尖叫道:“救命啊!救命!”
方才因为夏枯草流的眼泪此时刚好派上了用场。
身后玄国的士兵自是认识木蓝的,见状便不敢轻举妄动,那可是将军的千金,若是有了半点闪失,将军怪罪还好,若是将军一蹶不振,怕是要赔上整个玄国。
空青配合着木蓝一步步向出口挪去,木蓝悄悄为她指引道路,她抱着幽兰脚步有些踉跄,心中虽然疑惑难名,也知道木蓝并无害她之意。
况且自己已经是穷途末路,随着怀里的人没有半点生命迹象,她的心也冷了死了,想着自己就是死在这里也无妨,突然绝处逢生,也生不出太多的喜悦。
两个人就这么假装着挟持一路出了宫门,待到了安全的遮蔽处,空青终于脸色苍白地委顿在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颤抖的手指探上幽兰的鼻息,却发现已经毫无动静。
他身上的伤口那么恐怖,令她忍不住簌簌流下泪来,恨不得此刻便自尽随了他去。
她最开始成为一个杀手,也是为了他。若不是他,她早已没有信念在那个虎狼之穴活下来,正是因为他,她才坚强地承受了一切侮辱和苦难。她是被安插在风尘之中的一个监视者,而她为了他偶尔的探望,可以心甘情愿地被人认为自己是一个婊子。
可是他却不要她,多少听说了他和白梅的事情,多少听说了他们的暧昧情愫,每次都割着她的心让她在深夜哽咽。花楼里哭泣的姑娘那么多,从来不多她空青一个。而幽兰身边的女人那么多,也从来不会多她空青一个。
她施了脂粉微微地笑,装作自己不在乎他一般装作他是自己的恩客一样和他调笑着,对待他并没有和其他人不一样,只是她的眼神似乎早已把她出卖。每次被幽兰若有所思洞察一切的眼神望着的时候,她都感到一种心事被看破的赧然。
他或许是知道的,就像是她知道他要反叛一样。
有些事不用说出来就能知道,这是一种何等的默契。
她本可以安度一生,刺杀皇帝的事了,她便可以安然在茧中度过一段属于自己的时光,却因为他的一个疯狂,她愿意用自己的余生来陪葬。
她并不了解他呢,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恨少主,她只知道,他想要杀少主,她便陪着他。她忠于的人始终都不是少主,而是他。
待到想起自己的娘亲,她又是一阵惶恐和不安,少主一直用她的家人制约着她的行动,而如今她的背叛,势必会给自己的家人带来无妄之灾吧……想到这里她又环住肩膀,瑟瑟地发起抖来。
怀中的人就像睡着了一样,却没有半分活着的迹象,她终于再也忍不住,把脸埋在自己的双手里哭喊着,仿佛这样就可以发泄内心所有的痛苦。
幽兰终于还是离开她了,不是跟着其他的女人留给她背影,而是留给了她永远的背影。
哭到几乎无法呼吸,胸口痛得发烫。
“你是……雏菊?”就在这时木蓝开口问道,打断了她的哭声。
木蓝并不喜欢眼前的女子,只是因为她长得很美,而且她一定是认识夏枯草的,而且抱着他不放。
“我叫空青……”空青抽噎着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雏菊呢?你也看到了我不是茧的人了……”
“哦……”木蓝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句,上下打量起空青来。木蓝的目光令空青收敛了些自己的悲伤,她擦了擦眼泪道:“……多谢你的搭救之恩……”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救你们吗?”木蓝的语气有些不善,白梅一个已经够她心烦的了,眼前还有一个空青,更令她感到烦躁。
空青苦笑着摇头道:“他已经死了,我活着也是无味,为了什么原因,我也不在乎了。只是多谢你。”
听了这句话木蓝不由怒从心头起,杏眼圆睁盯着空青,看得空青莫名其妙。
她就是不希望看着别的女人爱他,还爱得要死要活的。木蓝闷闷地想,心中一种烦躁的霸道之气升起。
“你爱他?”木蓝话中带着刺一样,令空青不由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空青只是觉得自己并无什么必要否认,虽然对于木蓝为什么会帮着他们这种事感到不可思议,却也飞快地在脑中形成了可能性最大的一种可能。
大概是感念在茧中的那些日子幽兰对她的照顾吧。
“他知道吗?”木蓝心念流转,已有计较。
空青又是一怔,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只好茫然地摇头道:“人都死了……也没机会告诉他了……”
说到这里,眼泪又几乎要掉下来。
“我能救活他。”木蓝平静地俯视着两个人,说道。
空青在她的一句话下猛然抬头,泛着泪花的红肿双眼中释放出一瞬间的狂喜,随即黯淡下去:“怎么可能呢……身体都快要凉了……”
颓然地低着头,轻轻抚摸着幽兰的胸口。
受了这么重的伤,又已经没了气,任谁说他会活过来,她也不会相信吧。
“我可以救他,但是我有条件。”木蓝无视了她的怀疑,兀自说道,空青听她说得自信,心中不由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什么条件?只要能救他……就算让我……让我死也无所谓……”她几乎是跪行着爬到了木蓝的脚边,仰望着木蓝嫣红的唇,只等着她开出价码。
像她这种一无所有的人,这种被世界遗弃的人,最昂贵的代价不过就是她的生命。
如果可以让他继续活下去……她不介意自己死去,况且如果自己死了,或许少主就不会追究她的罪过,放过她年迈的娘亲。
“我要你离,开,他。”木蓝的眼神转冷,一字一顿地说着,字字如冰棱。
“为什么?”空青的神色又是一片愕然,她万万没有想到木蓝提出的条件竟会是这样。
再也不能相见,对她而言,是生不如死啊。
“因为我爱他。”木蓝的脸上带着得胜的喜悦和满足,像个小女孩一样骄纵地宣布自己的所有物一样说道。
空青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震撼,最后还是颤抖地问了一句:“他爱你吗?”
“你知道他的真名吗?”木蓝眼珠一转,问他道。
方才她虽然在乱军中呼喊,空青却未留心,也未曾意识到她是在叫幽兰。
面对木蓝的问题,她苦涩地笑了,脸上带着仿佛永远也无法化开的愁,说道:“你赢了。”
她和幽兰,真的不过只是共事的伙伴,仅此而已。
她不知道他的过去,不知道他心中背负的仇恨与喜欢,甚至连他的名字,她都不知道。她每日面对的便是他的面具和他的代号,他从来没有对她用过真心。
所以是时候放开了吧,放下他,也放下自己。
她甚至没有想过去问木蓝的夫君的事情,她虽然知道木蓝是有夫之妇,却也知道按着幽兰的随性的性子,这都算不了什么。
“我可以……在他醒来之后和他道别吗?”她忽而开口问木蓝,眼神中带着无尽的哀求。
“不可以。”木蓝果断地拒绝她,“让他永远见不到你,你发誓给我听,否则我就不救他。”
“只要让他不见到我就可以?”空青忙道,“我可以……偷偷来看他吗?绝对不让他……发现我……可以吗……”
木蓝歪头想了一想,看着地上美人楚楚可怜的神色,为难地点了点头。
“我空青在此地立誓……今生今世再也不和……眼前这名男子有任何牵涉,再也不让他见我的面,再也不和他说话,再也不和他有任何交流……如有违此誓……空青愿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尸骨曝野,空青的家人也要遭到报应……”夜里带着一点抽泣的空灵声音响起,像是珠玉碰撞,却带着无法遣散的孤苦。
当苍术跟着木笔跌跌撞撞地冲进玄参的寝宫时,只听得南山六子说起子苓被见愁带走,胸口不由有时一阵急痛,肋上的伤痛又在此刻爆发出来,一时间支撑不住,险些昏晕过去。而木笔听到这个消息一阵悲伤,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盼回爱女,却又得而复失,刚才又经历了木蓝那般的背叛,怎能不让他又痛又急?
看到木笔身上的伤,周遭的人便七手八脚上来为他包扎伤口。苍术见状,正想不声不响地趁乱退出去,避免木笔问起自己的事情。
自己出的纰漏,的确不是一般的多啊。
也是关心则乱,每当涉及起她的时候,他便会方寸大乱。
心口是一阵阵涨开的苦涩和沉痛不堪。
她还是被见愁带走了,而且既然她是作为玄国皇后的身份,必会用来要挟皇帝。而按着她的倔强性子,绝不会任人宰割,说不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想到这里,他的心猛地一跳。
子苓,不要做傻事。
若是她寻死……他大概也就没有活着的理由了。
他要去救她出来。
被少主打了一掌的地方很痛,但是心里更惶急和疼痛。
必须快点追上他们……
心里想着,眼前却是一花,撞在门框上才勉强支撑住身体。没想到少主一掌之力会让自己伤成这样,苍术微微皱眉,从怀里摸出一瓶药。
止痛的药丸就剩下一颗了……
虽然能够暂时遏制身体的疼痛,但是药效过了之后会迎来更可怕的身体冰冷和疼痛。毕竟越是强力的药,会带来的副作用就越强。
把药丸含在口中,他神智渐渐清楚起来,悄悄溜了出去。
他没有看到,木笔刚好回头看见了他离去的背影,眼中阴晴不定。
地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救一个莫名的女孩回房。
大概只是她在战场上昏倒,眉眼间带着纯真毫无戾气,让他心中有些不忍。
这样的女孩子,不是应该在闺房里刺绣谈天,幻想着一段风花雪月的邂逅吗?
可是眼前的女孩子却手执着凶器,站在战场的最中央。
他知道她是敌人,却仍旧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死在这里。
她的眉头紧紧皱着,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什么,好像梦见了什么令她不快活的事情。地榆望着她,一语不发。他没有听士兵的话把她绑起来,他觉得她睡得很不安稳。
就好像……木蓝……
听说了木蓝的事情,多少会让他有些难受。在两国对峙的军队中央,他的妻子就因为一个对面一个男人的一声呼唤,便欣欣然走向了敌军。这样羞耻的事情,在他听来无异于别人在戳着他地榆的脊梁骨。
他的女人,跟着别的男人走了。
虽然没有看到他们偷情,但是地榆就是感到一种深深的耻辱感。
他有理由相信木蓝背叛了他,不是吗?
怔怔地想着,却没有发现榻上的人已经醒了过来,用冷漠的眼光着打量着他。
白梅看着陌生的床帏和自己身边坐着的陌生男子,头依旧痛着,有些不清醒,方才发生的事在她脑中缓慢地重复了一遍,令她几乎歇斯底里地叫喊出来。
幽兰,打昏了她。
可是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居然敢打她……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想要弄清楚幽兰后来怎么样了,于是问着自己脚边坐着发呆的男人:“喂,你是谁?”
地榆没料到她这么快醒转,如梦初醒一般手足无措地站起来,有些慌乱地回答道:“我……我叫地榆……”
“哦……”白梅拧着眉毛想了一下,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忽然她恍然大悟道:“你是木蓝的丈夫?”
地榆没有想到她竟会知道他的身份,想到自己的妻子和她那边的男人有染,又是一阵懊丧,心说连如此小姑娘都知道他的身份,那定然是木蓝和那男人的事也是人尽皆知了。殊不知此事他的确冤了木蓝,白梅之所以知道地榆只是因为调查过木蓝的身份,并不是因为木蓝和幽兰关系亲密。
见地榆点头,神情悲苦。白梅张了张口,想要骂他她的妻子行为不知检点,心中微动,便不说此事,只是开口问他:“洛国的军马都去了哪里?”
“撤退了。”地榆并没有什么心情和她谈天说地,而且眼前这个姑娘态度上总有些傲慢。
傲慢吗……有点像她……
白梅歪头想了一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撤退的理由,便百无聊赖地端详起眼前这个木呆呆的男人。
不是很帅气或者清秀的类型,但是也算得上英俊,但是眉眼间一看就是顺从惯了的老实人,想起木蓝的性子,她不由感慨着也只有这样愿意言听计从的男人才会娶木蓝这样的女人。
在她看来木蓝真是一个不知足的坏女人,自己的丈夫在这里发愁,她却已经不知道去哪里快活了。
既然这样,那不如顺水推舟……
她有些恶毒地想出了一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