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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风是干冷的,虽然有了树木初萌的一点暖意,却还是湿潮得令人有些烦躁。城楼上一个威风凛凛的身影,正迎风远眺,脸上写满刚毅,正是木笔。
便在这时有人匆忙跑上来汇报,说是木大小姐的师父听说了木蓝的事情之后特地赶来看望。
木笔连日来的紧张情绪被故人的到来缓解了一些,但仔细想想又不免有些疑惑。茂州城被围,而木蓝师从的两大医毒兼修的圣手均自诩为世外高人,并不住在城内,又是为何会突然造访?且不说这个时机并不适合接待客人,他们是如何突破了重重关卡入的城亦是一个问题。
通报下去之后过了不一会儿便见手下人带了两位老者上来,木笔见到那二人便抱拳行礼:“何先生,何夫人。”
“听说蓝儿不见了?”走在前面的灰衣老者也不和木笔客套,径直问道。
“是……事有蹊跷,已经不见踪影一段时日了。”木笔张望了一下周围,“我们不妨借一步说话。”
走在后面的是一位貌似慈祥的老妪,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向木笔点了点头。
木笔吩咐下人去安排接待,回转过身的时候,灰袍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狡诈的残忍,他自是没有看见。
待到匆匆布置了一番,木笔引着两位老者进了屋,路上说起茂州城被围之事,不免愁眉不展。
“皇城现在风雨飘摇,招待多有不周,还请见谅。”木笔有些歉疚道。
然,实际上他并不喜欢这两个老人,总觉得他们虽然隐居于世,却没有隐者的那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反而多了几分阴沉诡谲,让他总有些摸不透的感觉。
老者名为何首乌,他的妻子闺名唤作山慈姑。
他本不喜欢蓝儿的这两个师父,然而总是拗不过蓝儿的意,蓝儿不知为何对这两个老人很是亲近,是以坚持要拜他们为师。
而且他们所学一派也非正派,江湖上以毒闻名的南山二老,行踪神出鬼没,虽不是世人为不齿,却也是令人闻风丧胆一辈。
蓝儿的法术和武学修行皆被耽搁,仅学习用毒之术,倒也没少让木笔操心。想木蓝是未来的宗主,怎可能本家功夫就这么半吊子荒废下去,另修旁门左道。从前每每和木蓝说起此事,她总是以自己尚年轻来搪塞,另外想来父亲也不会这么早把宗主的担子丢给她,因此她也过得逍遥自得。
先皇驾崩,却是谁也没能想到的事。
至于木蓝对此做如何想,可惜木笔已经不得而知了。此时的木蓝正在玄国境内,和并非自己丈夫的男人卿卿我我,也是木笔所不能知的。
“玄国是被洛国的军队围着?”何首乌则是明知故问,装出的些微惶恐和惊讶简直和在天南星的宴席中那咄咄逼人的老者判若两人。
“是。而且先皇遭到刺杀一事,断然和洛国脱不了干系。”木笔沉吟了一下这样说道。
虽然南山是在玄国境内,然则并不是离都城太近,他并不知道这些话是否应该毫无保留,因此总是处处小心着。
“所以你们也防得这么严实?”山慈姑忽然开口插言道,她虽然看起来慈眉善目,说起话来似乎毫不客气。
按理来说自己的丈夫还未开口她本不应多嘴,然而她本来也不是很在意这种事,何首乌亦是由得她去。
“大玄国真是越来越不济事了,连个刺客都防不住,听说还是个女子,哼。看来女人也未必比男人差到哪里去。”山慈姑说话间完全是教育小辈的语气,令木笔不免有些恼火。
自己肝胆相照的挚友,被他们如此妄加评说。即使不是他的朋友,也是先皇,他们那个时代的圣上,便被如此轻率地讨论。
纵是他们并不了解宫中的尊卑礼节,这样粗俗的鄙夷木笔也是无法忍受。
“那个女子处心积虑,隐姓埋名十余年,必有幕后主使。”看在二位老者是木蓝师父的份上,木笔并不愿意多加计较,提及好友之死,不免有些心痛和懊悔。
“是了,只是你们还是要小心防范,可别让什么内奸又混了进来。”山慈姑嘴上并没有收敛,仍是继续说着,“听说小皇帝还很年轻,皇后娘娘是你的小女儿?听说他对她可用情用得深得很呐,可别闹出什么为了红颜舍江山的蠢事才好。”
木笔的脸色顿时一沉:“皇上的事,由不得我们这样说嘴。”
“是呢,这人在宫中就是不自由。”何首乌笑道,“所以蓝儿才不会想嫁到宫里。”
这话说出口来,倒像是木莲是机关算尽,处心积虑嫁入帝王家一样。
“说起来,洛国的军队围着,你们又是怎么进得城来?”木笔语带机锋,并不想在木莲的问题上多做纠缠。
“木大人是当南山的人都是草包吗?”何首乌微笑捋须道,眼中却没有笑意只有讥诮。
“哦?南山有这等高手,木某倒是不知。”
何首乌见木笔犹是不信,说道:“正是听说战事吃紧才正带了这六个后生来,也好好好保护小皇上。蓝儿已经失踪,多半是遭了对方的毒手,她一向和自己的妹妹交好,她妹妹又是皇后娘娘,我们这个忙怎么也得帮不是?”
“六个?”木笔奇道,“他们今天也跟着来了?”
“他们早就已经在宫中了。”何首乌自得地笑道,“怎么样?是不是来去无影踪?躲过了你们的眼?”
“什么?”木笔显然吃了一惊,想起近几日防守如此严密,却还是让人秘密潜入,令他不由十分不安。若是一个人也便罢了,竟是六个人一齐进了来,怎么不让他颜面大损?此事又不敢告诉皇帝,只怕皇上疑心自己守卫不力。
其实他怎么知道,早在这南山六子之前已经有苍术潜了进来,他武艺虽然高强,亦有法术辅助,却总是一个人难以面面俱到,免不得让人钻了空子。
“他们总有些奇术出人意料,瞒过了木大人的法眼,也是情理之中。”何首乌朗声一笑道,显然是颇为自得。
言下之意便是木笔的能力也不过尔尔,让六个人就这么潜了进来。
“什么奇术?”木笔虽然也精通法术,此时灵感力全开全力探察周遭的气的涌动状况,却只能感到一些细微的杂乱气息,令他不能判断其方位,不由皱眉。
“遁地的一些鬼蜮法门,不足挂齿。凡人么瞒过也便瞒过了,这六人可并不是普通人。”何首乌呵出一口气,有些释怀的样子,倚在靠背上。
木笔又有些懊恼,想起之前的空青便是漏网之鱼,而这六个人来路不明就这么潜入了宫中,怎能不让他忧心如焚?若不是洛国大军随时可能来犯,此刻的他恨不得马上冲到皇上的寝宫中寸步不离地护卫着。
“那六个人现在在哪里?这些人来路不明,断不能接近皇上身边!”木笔心中发急,语气不由得冲动了一些,何首乌便有些不快。
“什么叫做来路不明呢?你自己的女儿还睡在皇上的身边呢,她怎么不是来路不明?你的女儿来路就清白,我们的人来路就不清白?”山慈姑脸上没什么表情,口中却渐渐然刻薄起来。
“木某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六个人的名字还不知道,怎么就能让他们跟着皇上呢?”木笔见两个老人怄气,语气也有点缓和。
“知道名字就可以了吗?”山慈姑眼中闪烁着光芒,道,“他们分别叫做四方藤,五味子,六月雪,七星草,八角枫,九节茶,合称南山六子,如今你也算听过了。”
皇宫之中,子苓正在桃树下仰望着那些娇嫩的蓓蕾,想起那天晚上如梦似幻的遭遇,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真切。
那个白衣的女子,眉眼间的确不像普通人,她自称桃花仙子,会是真的吗?
仰头有些疑惑地望着那棵桃树,她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子苓啊子苓,说不定只是你的一个梦呢。
然而梦中人的话语太过真实,句句打进了她的心中,如若是梦,那梦中的心痛和怔忡未免太过真切。
“如果你能听到我的话……就再掉一片花瓣给我好吗?”子苓轻声道,贴近桃树的树干,细细摩挲着它的纹理。
明明还只是花骨朵,应该不会掉下花瓣才对。
然而就在这时,仿佛回答着她的话一般,一片淡粉的花瓣随着微风飘着荡着,徐徐向她飞来。
她伸出白皙手掌,看着那片桃花瓣旋舞着停在她掌心不动,不知为何微微笑了起来。
“这棵树有什么古怪吗?”忽然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头看去,正是苍术。
“……你相信有仙人吗?”子苓望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看着手心的花瓣。
“相信。”
她没有想到他会如此毫不犹豫地回答,她也不知道,他的回答其实是,她是他的仙女。
很久他们都没有说话,只能听见微风穿过树的间隙时留下的簌簌低吟,良久他注意到她手心的花瓣,开口道:“那是……花瓣?”
虽然已经是初春时节,却没有盛开的花成簇出现,更不用说花雨飘洒的场景,花还未开,缘何她的手心是一片花瓣?
“嗯。”她应道。
还未及他再问,她的神情蓦地僵硬,向他飞快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不解其意,想到她从不会无缘无故和他开这种玩笑,便乖乖地低了头,看起来只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服侍皇后娘娘的宦官。
“什么人?”她的声音转冷,带着他不曾见过的威严。
方才凝神细细感觉,似乎有些若有若无的法术施用的气,自一边的树篱后逸出。这种若隐若现的感觉像极了她隐藏自己身上的气的时候所用的法门,是以被她辨认出来。
苍术听见她提醒,也开始留心周遭动静,他做杀手多年,感知能力也高于常人,此刻他只隐隐感觉地下有什么东西好像在微微翕动,像极了呼吸。
只是为什么是在地下?他不禁有些疑惑。
只见子苓俯下身去,似乎在凝神听地下的什么动静,慢慢地她的神情变得凝重。
皇宫中似乎潜入了一些不得了的人。
想起先皇被刺杀的事情,她不由得挂念着玄参的安危。
“他们走了。”子苓吁出一口气,向苍术道。
“嗯。”
“你感觉得到?”她讶然地反问他。
“不是……”苍术蹲下身去,眼中带着些疑惑,轻轻抚着地面,“为什么是在地下?”
“你真的感觉得到?”子苓的语气似乎有些淡淡的喜悦,她原以为苍术不会法术,亦不能感知其存在。
“只是似乎有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你竟然听得到如此细微的声音。”她叹道,一边怨起自己的糊涂,他之前做了杀手做了太久,定是熟悉了这种韵律。
不管怎么说,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快些到玄参身边守着他,免得他遭到什么意外。
是夜,玄参依旧挑灯夜读,他对于兵法并不熟悉,治国之道也只是略懂一些,作为一个皇帝,他还有更多的东西需要去学习。
令他意外的是,今天子苓一定要守在他身边,若是放在往日,她定是担心自己会令他分神而不肯久留,可是今日似乎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看起来就是他想撵她走她都不会动的。
看着子苓正襟危坐的紧张模样,他不禁莞尔,调笑道:“苓儿和朕坐在一起就这么紧张吗?”
“并不是……”子苓没想到玄参会突然出言,有些意外,回答得也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也依旧不住瞟向外面。
“朕看你好像很紧张,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子苓不愿把下午的事说出来令他烦忧,所以只是含糊其辞。
“那你为什么一直往外看?”玄参有点好笑地看着她,她已经分明把“有什么事”写在脸上了还要跟他矢口否认,这个折磨人的小家伙!
还没等到她回应,便看见她的脸色倏然变得苍白。他正欲问她怎么了,便听得她低声道:“皇上小心。”
他对她的突如其来的警告感到疑惑不解,正要开口之时便见寒光一闪,又是翠绿色的寒芒在他眼前扫过,一把匕首在他眼前被斩成两半,落在地上。
而子苓正站在他身侧,手里拿着一只翠绿色的匕首。
整件事不过是一眨眼间,甚至还没有等他有什么恐惧的情绪出现一切就已经尘埃落定,等到他吓得魂魄出窍也只是看着地上的半截匕首怔怔说不出话:“这……这……”
还没有等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眼前的异状便让他再也开不了口。
子苓的右手拿着匕首,手腕上有一层淡淡的蓝色云雾,如手环一般环绕在她的腕间,再看她神色已然是如临大敌的表情。
手上缠绕的云雾……
子苓或许不是常人……不是凡人……或者……不是人……
脑海中闪过的片段只有这些,再看时却发现子苓的表情从凝重到讶然,手上的光晕也已经消失。
“这等小厮坏了皇后娘娘和皇上亲热的雅兴,我们南山六子来为皇上擒来就好,何必皇后娘娘亲自动手呢!”一个清亮的声音忽然从地下传来,吓得玄参倒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