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90书院】 90shuyuan.com,更新快,无弹窗!
子苓一抬眸,不期然正遇上苍术一向冷静如冰的眼。她并不是太笨的人,不会看不出苍术一向没有感情的死寂瞳子中只有在有她的时候才会含了一点暖意。
然而她也知道自己是帝王之妻,本就不该对见愁抱有什么想法,更不能亲近男人。
若是让玄参知道苍术乔装假扮为她身边的仆从,不仅她要担上罪名,他的脑袋必定也是保不住。
她劝过苍术多次,他却始终固执地留在她身边不肯离去。这个男人有着和她一样的固执和执拗,她对自己选择的道路有多坚持,他就对她有多坚决。
莫不如说她从他眼中看见了自己所熟悉的那种毅然决然。
她并不知道,苍术的的确确不在意玄参说了些什么。
他的眼里只有她,只有她才是他的女神,只有她才有权利抉择他的生命。
如果她不愿意他死,他会拼命地活着直到最后一线希望泯灭,如果她恨不得他去死,那么他活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进宫之前,他问过幽兰的意思,对于幽兰不曾阻挠他带回苁蓉和决明一事他已很是惊讶,能这样放纵他的行为,一点也不像把他当做奴隶一般对待,甚至也不像手下。
幽兰曾经说过,要他做一件事。做完这件事他便自由,他却不知道是什么事。
现在想得久了他不是没有感觉和猜忌。
他是茧的一个下贱奴隶,可以任人唾弃,若是他恢复自由身,便只有一种可能——
杀了少主。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在他脑海中只停留了一瞬,便令他有了一种莫名的躁动和快意。
曾经是他根本不敢想的事情,亦是他难以想象的事情,却是这件事唯一的可能和解释。
他对少主的感情只能说是空空如也,他恨少主离间他和见愁,却也知道见愁的存在作为一个杀手来说是不该有的软肋,直到他遇上子苓,发现世上亦存在着他既无法舍弃又无法接近的人,这种挣扎的苦楚简直令他疯狂。被贬为庶奴,对他而言甚至是一种解脱,解除了杀手身份的束缚,他才能安然地守护在她身旁。
若是幽兰要反叛,必定是安排妥当。然而幽兰也说过“还要好好想一想”这种话语,让他不得不介意起这件事的成败。
这必是不成功便成仁的一场艰苦战役。
若是他死了,他最舍不得的就是,还没有看见她寻到最真心的微笑。
既然不知何时便要奔赴修罗场,那就让他好好看看她的模样。即使是死在少主脚下,他临行前的最后一刻想回忆起也是她巧笑嫣然的模样。
所以总是痴痴地看着她,目光总想缠着她不放,因为害怕极了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坠入永恒的黑暗再也看不见她的笑容或者忧伤。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他就会很满足。即使是看着她和别的男人举案齐眉,他亦不怨。
虽然子苓并不知道苍术对她情之所深,却看见了他眼中的释然,既然他都不介意,她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巧妙地掩去了自己飘忽向门边的一缕眼光,子苓转向玄参道:“皇上英武,必能驱逐来犯之人,至于那组织,依臣妾看似乎是源远流长的一辈,若要撼动其根基虽不及一时,但凭大玄之国力,捉拿凶手应非难事。”
一番话很好地安抚了玄参的火气,也隐隐表明了以国事为重的委婉建议,子苓只是看在周遭无人,便鼓起胆子说了两句。若是放在平时,她一向安分守己,从不愿逾矩落人口实,后宫嫔妃妄论政事,本是不该。然而子苓见玄参正在气头,若是把私怨带入国之决策之中总是不妥,是以开口提醒。
在玄参听来,子苓的话比众多朝臣的更为入耳,虽然臣子将军说得鞭辟入里,总不是那么中听,哪有子苓如此温婉善言?
见玄参低下头去仿佛沉思,子苓担心他斥责自己多管闲事,便道:“臣妾只是见皇上忧心,一时多口,请皇上恕罪。”
脸上恭敬有余,而歉疚不足,许是她原本便是如此淡的眉眼,让他恍然出神。
“苓儿……朕不会怪你的。”叹着气把她拉过来抱在怀里,他总是这样不踏实,害怕她下一刻就会走掉,“不要和朕这么生分,好不好?”
他虽然是君王,却初初继位,尊贵之气还远不如先皇。若是让人看见他用这么恳求的语气和皇后说话,到底多有不妥。子苓被他突然抱着,免不了有些尴尬。一时间想起在马车上他通红的双眼和满涨的欲望,不由得脸上带了一层浅浅的晕红。
玄参继位以来,连日关注城墙外的洛国大军的态势,又忙于处理国务,他们还未曾同过房。后宫妃嫔不多,子苓也并未多关注后宫之事,然而自己的父亲又在城楼上奔忙,让她极为牵挂。
洛国的军队打进了茂州城,连破两州骑兵突入,其他地区也不断受到滋扰,然而人人自危自顾不暇之时,洛国的军队却以极快的速度扩张。
韩邑侯被刺杀一事已经令玄参有些起疑,随后爆发的接二连三的刺杀和遇袭,都让他联想到那个杀手组织,他的杀父仇人。
这是一场阴谋,联合了地下活动的庞大杀手组织和一直对玄国虎视眈眈的洛国两大势力,企图将玄国一举吞并。
每每想到这里,他的手心便会沁出冷汗。
四将二十八营,能动用的兵力,并不足以和洛国包围住茂州的军队匹敌。
纵是以一敌十,也只是勉强招架。
洛国得了茧的助力,便如借东风之势,而玄国只是大海汪洋中的一叶扁舟。子苓所说不错,茧的眼线遍布各地,如错综复杂的根系,而且狡兔三窟,想要在战争的迫在眉睫的危急中一举捣毁整个组织,确实是无稽之谈。
有些烦乱地摇摇头,子苓见状从他怀里默然挣出,在他身后为他按摩太阳穴。
“苓儿……”玄参双手抓住她的手,轻声道,“朕觉得好累。”
子苓手被他抓住,动作却不停,嘴上应了一句:“皇上辛苦了。”
“不知道为什么,”玄参自顾自地说下去,把她语气中的淡漠忽视,“在你面前就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不管你是木莲还是子苓,这种让人安心的气质一直在,永远都在。”
子苓默默听他说着,心中一动,开口问道:“臣妾与皇上认识多久了?”
“十一年。”他毫不犹豫,很肯定地回答道。
“莫非是青梅竹马?”子苓浅浅一笑,道。
玄参这次却停顿了一下:“是。”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子苓轻声吟道,手上的动作不疾不徐,温存轻缓。“很小的时候,臣妾如何称呼皇上?”
玄参气息微窒,他想起木莲在知道了他是太子之后便称他为太子殿下,礼貌而且疏离。
“……玄参哥哥。”他想了想,终于还是回答了她最初给他的称呼。
见她久久没有回应,他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对她说道:“以后旁边无人……你还可以称我玄参哥哥。”
“玄参哥哥……”她重复着,眼中却换了忧伤的神情。
这个称呼是陌生的。
和玄参这个人给她的感觉不同,这个称呼是陌生的。
玄参确实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一种仿佛认识了很久的默契。她会不经意间随手泡上了他最喜欢的茶,点起了他最喜欢的香,却永远不会不经意地去亲近他。
只是莫须有的直觉,却令她不安。
父亲曾经说过她从前和玄参是两情相悦,然而她空茫的脑海却召唤不到半点踪影。她会对玄参热情如火的目光有种似曾相识之感,那是属于身体的记忆,甚至是一种本能。
然而如今,她却唤不到自己的一丝心动。
原以为所谓刻骨铭心的爱恋,至少会记得心是如何砰砰乱跳,按捺不住。
然而和见愁,在冥冥之中她感觉不过是初次。
没有任何可以证明的东西,唯一可以依赖的记忆也已经失去,她歪着头,望着摇曳的烛火,无奈地露出了一点苦笑。
又有什么意义呢?知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自己已经是皇后,是他的妻。
陷入迷茫的少女也没有注意到,门边的人墨色的眼瞳中,冷冷的色泽中蕴藏着一片担忧和关切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