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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皇帝想骑马,魏广德是有些为难的。
外臣可能不清楚,可魏广德却知道,小皇帝腿疾这个隐患。
“陛下,在这里骑马可不像在宫里,官道看似平整但实际上还是坑坑洼洼的。
魏广德迟疑着还是提醒道。
“魏师傅,朕想骑马。”
轿子里的小皇帝很坚决的说道。
“陛下稍后,臣和张公公商议一下。”
魏广德只好先敷衍过去,回头就和旁边的张诚商量起来。
“张公公,你看陛下想要骑马,你觉得该不该如此?“
他们的对话声音不小,张诚肯定是听得一清二楚,所以魏广德直接就问道。
“魏阁老,皇爷在官道骑马,怕是不好吧。”
张诚压低声音说道。
“可陛下的态度你也看到了。”
说着,魏广德回头看了眼一边眼巴巴拉着轿帘看着他的小皇帝。
魏广德可不认为骑马有什么不好的,怎么说也是一个一个运动。
在魏广德看来,骑马不仅可以提高身体的协调能力,最主要可以锻炼腿部和腹部。
对于患有腿疾的小皇帝来说,多骑马对他的腿疾其实是有好处的。
记得早年看过的定陵发掘资料里,好像就对小皇帝的个进项了医学分析,认为万历皇帝存在腿部肌肉萎缩的情况,这和他在宫里少有走动是有关系的。
当然,到了他中老年以后,因为腿疾变得运动减少,据说中年的万历皇帝身体就已经发福。
腿疾加上肥胖,更是让万历皇帝不喜欢运动,而是喜欢躺着坐着。
魏广德还不知道那时候的万历皇帝因为习惯了躺着,所以发明了福寿膏。
魏广德的动作,张诚也看在眼里,他当然看到自己期盼的眼神。
不管怎么说,小皇帝都是他的主子,虽然还没有当权,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打心里,张诚也不希望惹皇帝不开心。
“要不,叫冯公公和首辅大人一起商量下?”
终于,张诚还是不愿意因为这个事儿惹到其他人,干脆就提出让冯保和张居正来拿主意。
“陛下若是真想如此,就不会是你在这里的时候叫我过来了。”
魏广德却苦笑着说道。
“嗯....”
张诚先是诧异,随即偷眼看了看小皇帝。
魏广德不提醒,张诚还没往这方面想。
“不管是冯公公还是张首辅,对陛下要求之严格,宫里宫外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陛下没让首辅过来,其实就是猜到首辅可能不会答应。”
魏广德继续说道。
“那咱们怎么办?”
张诚有些苦恼的说道。
刚才,也是魏广德灵光一闪的结果,因为他在奇怪为什么小皇帝是找他而不是找张居正。
想到将来小皇帝亲政后的举措,他多少有些明白,小皇帝多少对严格约束他的冯保和张居正是不满的,只是知道碰不赢,所以才现在听话。
再想,其实小皇帝这么做,何尝不是在试探他和张诚。
魏广德想到了,张诚被提醒后也想到了,这会儿就只好问计魏广德。
“张公公掌管御马监,应该有温顺的马匹吧。”
给皇帝骑马,肯定是温顺的,卖相好的马匹。
要说马真有多好?
未必。
一切讲的就是个安全,皇帝能平平安安上马,安安全全下马就算完事儿。
魏广德的话,张诚马上点头。
御马监管宫里的马匹,自然有专门为皇帝骑乘的御马。
就算皇帝不骑马,御马监也得有马匹备着,以防万一。
“选好马给陛下骑乘,调四卫军马队在前后左右护持。
我再把营里勋贵叫上,护卫在陛下身侧,应该问题不大。
骑一会儿,让陛下开心开心,就以风大请陛下回御撵休息。”
魏广德把想法一说,张诚想想虽然稳妥,可还是不敢下决心。
“周围的人换一茬,一会儿接班的是陈矩,叫他过来,把轿夫换人,周围是你御马监的,你也调来你的心腹。”
魏广德这话就很直接了,就是瞒着冯保和张居正。
正好,周围其实全是御马监的人马,还有些是司设监的人,陈矩做了不短的司设监少监,肯定有信任的人,他们两个这会儿就可以把皇帝身边的人都换一遍。
过去在宫里,乾清宫里的太监内侍都是冯保安排的,可这外出周围就不是了。
那些太监内侍品级太低,都被安排在后面。
冯保又不在,皇帝身边可不就干净了。
只要张诚和陈矩叮嘱好这些人,魏广德再给勋贵打个招呼,一切就稳妥了。
只要皇帝骑马在外不出事儿,就算事后冯保、张居正知道也没多大点事儿。
魏广德和陈矩关系好,宫里知道的人不少,所以魏广德也不怕在张诚面前说这个事儿。
“行,我这就让人去请陈公公过来。”
张诚微微点头,随即招手,从一边叫过来一个内侍,很快那内侍就拨转马头往后面去了。
这个时候,魏广德才转回去,对轿子里的小皇帝笑道:“陛下稍候,我们做些安排。
周围张公公要调一队马队过来护卫才放心,这也是御马监的职责,陛下可千万不要拒绝。”
“好吧。”
刚才魏广德和张诚的对话,声音很轻,小皇帝自然没听到。
不过看到魏广德和张诚愿意按照他的意思,为他提供骑马的机会,小皇帝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其实,在宫里他时不时也会骑马,只是次数很少。
而且,在宫里骑马有个他不喜欢的地方,那就是有马夫专门为他牵马,而不是信马由缰,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很快,陈矩就从后面被叫上来。
陈矩听了魏广德的叙述,看了看张诚的翻译,知道做不得假。
陈矩和张诚都是守规矩的,知道做为太监,还是该听皇帝的命令。
至于冯保,其实有些投机,把太后捧得太高了。
殊不知这宫廷早晚还是皇帝说了算,太后其实很多时候也不能逾制,太后可以用孝道来压制皇权,但那也只是在有理的情况下。
一旦皇帝亲政,其实太后能左右皇帝的事儿就很少了。
陈矩看了眼周围司设监的人,微微点头,“我马上安排,把人换掉。”
陈矩虽然去了尚宝监,可司设监这里的人他都熟悉,亲近他的自然不少。
若不是冯保有意把他调开,不让他和皇帝多接触,他顺理掌管司设监才对。
要说对冯保心里没有怨恨,那也是不可能的。
虽然,冯保举荐他,升了他的品级。
张诚和陈矩开始合作,利用换班的机会把周围的人马都换了一遍,而魏广德也去后面,把定国公徐文璧、宁阳侯陈应诏、安远侯柳震和成山伯王应龙叫了过来。
他们这些勋贵,都是在京营里任事的,这会儿也是随队前往天津,指挥着周围京营的兵马。
就连在外巡视的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魏广德也派人去找了回来。
他们几个人,再加上张诚和陈矩,护在小皇帝身侧,刚好就差不多把他围在中间了。
过来的时候,徐文璧、陈应诏还在纳闷,等到了地方,看到已经脱下铠甲,头戴乌纱折上巾,身着盘领、窄袖常服的小皇帝骑在马上都是一愣。
这才后知后觉知道刚才魏广德说对谁都不要说,守口如瓶的话是什么个意思。
好吧,原来是皇帝要骑马出巡。
“陛下,人都到齐了,可以出发了。”
魏广德在马上冲朱翊钧拱拱手道。
“好,那就走。”
小皇帝一拉马缰,当先就催着战马往前跑去。
“护在陛下周围就好。”
魏广德对徐文等人说道。
对于徐文璧这些勋贵来说,能陪伴在皇帝身边其实是好事儿,只有多在皇帝身边漏脸,更有助于他们在朝中获得更高的官职,还有得到皇帝的信任。
于是乎,不需要魏广德多说什么,几个人马上催马就围了过去,呈半圆把小皇帝围在里面。
骑在马上可以在轿子里好,至少站得高看得远。
他们这些人骑得马,未必都是千里马,但肯定卖相好,都是体格高大的马匹,看着自有一股威严之势。
到这时候,小皇帝终于算是看到京城外的样子了。
特别是过一些村庄的时候,看到百姓居住的屋子,和在紫禁城城楼上看到的“民居”完全不同,显得那么破败。
“魏师傅,朕的子民就是住这样的房子?”
小皇帝问的,自然是看到村民居住的茅草屋。
魏广德笑笑说道:“陛下不知,城里和城外的民居,是有差别的。
城里的房子,都是用砖瓦建成,而乡野民居则是这种土墙和茅草屋顶。
稍微有些钱财的,也会用碎石墙,这都算是乡间富户了。”
“朕以为,治下百姓也是住在砖瓦建造的房屋里。”
小皇帝闻言皱皱眉,又问道:“是因为朝廷放赋税让他们如此吗?不是说国朝赋税是历朝历代最低的,为什么他们还是住的茅草屋?”
魏广德不知道为什么小皇帝会想到赋税上,不过他还是说道:“陛下,砖瓦昂贵,乡间百姓买不起砖瓦建屋是真的。
不过,这和朝廷的赋税有关系,但也可以说没关系。
陛下还记得宫里珍藏的唐朝画师所画大唐盛世图册,乡野也是这样的茅草屋,这属于乡间特色,百姓因地制宜选择最容易获取的材料建屋。
当然,如果有钱,他们肯定也是愿意以砖瓦建屋的。
至于陛下说的赋税,其实国朝定下来的赋税确实很轻,但是......”
魏广德迟疑片刻,还是没在这里说下去,打算之后抽空再和小皇帝细说地方杂税的事儿。
见到魏广德不继续说下去,小皇帝也想到可能场合不对,于是又指着路边百姓衣着说道:“魏师傅,他们穿的衣服是什么布料?”
“土布,用粗麻和棉花纺织而成。
陛下别看是土布,做起来手序还是很繁杂的。”
魏广德想到早年在崩山堡的时候,堡内军户自己没少自己织布纺纱。
毕竟,官军只有正兵隔上几年才会发一件军服,本来军饷里还有布匹,但实际上早就已经没有了。
不过好在百姓几乎家家户户都会织布纺纱,都是自己手工纺织衣服被套,这就是所谓的“男耕女织”,也是这个时代典型特征。
除了必要的材料,大部分都是因地制宜解决。
要说穷是真穷,各家各户一不安到头都赚不到多少钱。
余下的钱,大多还在买盐巴等生活必需品上被赚走了。
一开始,小皇帝看到这些还是觉得很新奇,不断向周围人问东问西。
可是渐渐的,小皇帝或许也觉察出他亲眼看到的和纸上的明显有些差距,兴趣也是很快就降了下来。
要不是徐文等勋贵不时抛出些话题勾引小皇帝的注意力,或许他早就迫不及待追问原由。
骑了小半个时辰,一阵风吹过,张诚马上就机警的对小皇帝说道:“陛下,外面风大,是不是上御撵休息。”
“是啊,陛下,我们都是糙汉子,成天都是骑马在军营里到处跑,早就习惯了。
陛下不适应,还是适可而止好,后面几日陛下可每日都骑乘一段时间,逐渐适应就好了。
安远侯柳震马上就接过张诚的话头说道。
“嗯,陛下,安远侯的话不错,陛下请保重龙体。”
徐文被人抢了先,也赶紧跟着说道。
勋贵里面,就他和小皇帝接触的次数最多,虽然每次时间都不长,但好歹月月都能见到,说上两句。
皇家事务,也多是他代表皇帝出席,也是赶紧表忠心。
其他几人,也都不傻,纷纷附和他们的话。
“好,朕也有些乏了。”
朱翊钧这会儿多少有些兴趣缺缺,马上就答应下来。
不过,小皇帝选择上龙撵,等他上去后,回头就对魏广德说道:“魏师傅,你也上来和朕说说话,一个人坐里面怪冷清的。
“遵旨。”
魏广德只好下马,把缰绳丢给旁边的内侍从右侧上了龙撵。
不过,龙撵里的座位是没他的份儿,他只能跪坐在地上,还不能碰到周围御用之物。
“魏师傅,先前你说国朝赋较轻,可百姓生活为何还是如此困苦?”
很快,小皇帝就开口问话道。
魏广德早就猜测皇帝叫他上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事儿,略作考虑于是就从一条鞭法开始说起,逐渐把他和张居正打算按照田亩额定朝廷赋税的想法说了出来。
随着魏广德讲解,小皇帝脸色逐渐变了。
很多东西,受到环境影响,单靠文字其实很难让人看清现实,就比如农民以为皇帝种地用金锄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