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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是为了更大的权力，选择放弃那些微不足道的人。”柳黎道，“却偏偏忘了，没有这些微不足道的人，哪来的天下。”
“我今日为小红的事着急上心，并不只是为她一个人上心，如果可以，我希望让天下的女子明白她们并不需要将自己的未来宿命寄托在他人之上，未来得是自己挣来的。”
君惊鸿忽然笑了一下，带着不以为意。
柳黎停顿了，她明白君惊鸿的意思，以她的立场她这些年的境遇，说这些话好像有些打脸。
要不是有君惊鸿可以让她依附，她怕是早就要饿死病死了。
现在自己这么说，仿佛她今日所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而来的。
她确实也努力了，可要是没有君惊鸿，她真的当不上皇帝。
即使是现在，君惊鸿想要取而代之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随时随地都可以，因为他手上掌握着黎朝最精锐的大兵。
“你大可以嗤笑我。”柳黎不在意君惊鸿刚刚的笑声，因为君惊鸿笑得没错，“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我没有资格以我现在的地位能力去做一些可以改善天下人的事。”
“惊鸿。”柳黎突然改变了语气，变得有些酸楚，“你还记不记得，从前你也只是山野间的微不足道的一个人，我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人。”
“倘若你没有遇到昭敏太子，没有遇到文懿皇帝，你也不过是世上碌碌无为的一个人，你的才华因为没有得到好的教养而无法萌芽，你的宏图大志被日复一日的对生计的追求打消。”
“而我呢？如果没有你，我也什么都不是。”柳黎无力道。
“一个人的出身如何并不是什么顶重要的是，可还记得我以前说的那句话？”
君惊鸿微笑:“记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当真是有气势，我也因为这句话对你刮目相看。”
“这不就是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目光放得长远是要眼看天下，而不是只看着那些名门世家。”
“那些平民百姓才是我们真正的根基。”柳黎说道。
“所以，一个人的出身不要紧，一个人是怎么从底层走到上层不要紧，一个人是否长得好看不要紧，甚至于他是否良好的教养也不要紧。”柳黎道，“他没有良好的出身，那是因为这世道没能给他一个安康富足的家庭；长相乃父母所赐他没得选；至于良好的教养也是需要有人创造出来的。”
“你说，倘若这样一个人能够良好的利用自己的野心，让自己能够往上走，不断扩大自己的权力，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柳黎问。
“对那个人而言，自然是好事。”君惊鸿道。
“可如果那个人得到权力后，胡作非为呢？”柳黎道，“鱼肉百姓祸国殃民，那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君惊鸿不语，柳黎继续道:“那如果那个人顶着巨大的压力，为百姓谋福祉，希望那些曾经和现在、以及未来有着跟他一样出身境遇的人，能够得到好的教养，拥有富足的生活，那又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了。”君惊鸿道。
“那不就对了。一个人怎么坐到这个位置并没有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看他之后坐了什么，他坐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君惊鸿又笑了一下，这回不是嗤笑，而是坦然的，开怀的笑容。
美好的让柳黎想起她在北域黑河看到的极光，极光出现的时候是天刚亮的那一会，天边有着灿烂霞光。
君惊鸿的笑容让柳黎联想到了那阵霞光，即使在百年难逢的极光面前，它也不输半分。
世人只知极光难得，却忘记每天相伴的霞光之美。
君惊鸿笑的是他之前说了那么多，是在为自己的行径找理由，让柳黎信服他。
柳黎看似领情，可是她很快找到了一个更强大的理由，一个更加美好的理由，逼得他不得不臣服。
于是君惊鸿轻轻望柳黎一眼，嘴角带着丝丝笑容，仿佛是一时落了下风的暗自较劲。
又像是在赞同柳黎说得话。
半晌过去，两个人谁也没说话，杯里的茶冷了也没有人换新的上来。
灵翠把守着那一道珠帘，不让任何人进去，不让任何人发出一点声音。
她在柳黎和君惊鸿身边呆得久了，对他们两这时不时发生的争吵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说来奇怪，他们两个讨论大事的时候，总是很快就好了，仿佛带有生来的默契，可是一到小事的时候总会争执不休。
而且他们的争执也极其有趣，不大吵大闹，摔东西砸碗的，都是一个人先说一大堆杀伐决断的大道理，另一个人在慢悠悠的柔和的说着看似赞成却又反驳的道理。
但是不管他们吵的是什么，用不了多久总能和好，找到那个可以让双方都信服的方法。
“三年之后，若我果真不能服众，我便自愿退位，不需要你大动干戈维护我的帝位。”柳黎道，“当然，如果你愿意，大可以用你的兵给你黄袍加身，我相信天底下没有人敢反抗。”
“但是，只要我在这个位置上一天，我就要让我黎朝的百姓，皆能够安身立命，可以得到教养，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不需要依附他人谋生。”柳黎道，“无论他们是男是女，是高官是白丁，是富贵是贫穷，是健康是疾病。”
柳黎居然把现代结婚的誓词给念了一遍，倒也适合。
“你觉得呢？”柳黎问。
君惊鸿把茶杯里冷却了的，香味凝固了的，泛着涩意的剩茶一饮而尽，将茶杯“笃”的一声放到桌上。
缓缓起身来到柳黎的书桌前，整理好衣冠。
柳黎下意识觉得君惊鸿这是要效仿电视剧里的大臣冒死进谏前把官服官帽脱了，准备好随时被问罪的可能。
结果，君惊鸿在柳黎惊讶的目光中跪下道:“圣上英明。”
虽然君惊鸿不是第一次给柳黎跪下了，可是这一次的下跪给柳黎带来的冲击要格外的大。
此前君惊鸿下跪，是为了他们的大业，是为了壮志，而现在这个跪，让柳黎觉得君惊鸿这是有意在疏远他们的爱情，让他们变成名副其实的君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