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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定成又道：“现在影业协会已经吸收了一千多名会员，除了业内的影视从业人员，还包括有资历的媒体人、各个高校相关的教授、社会学者，会员涵盖了整个圈子上上下下各个层面。金兰奖的评委，就是这些人。这个队伍越庞大，被某一个公司机构操纵的可能性就越小。如果能有一个具备公信力的奖项，再辅以相关的渠道做推广和宣传，相信我们的内容产业会进入一个良性循环。”
尹萱不自觉地惊叹了一声：“你果然深谋远虑。”
他却失笑：“这不是我一个人想的。事实上这个设想是司海扬提出来的。他还连同了司家人、邹家人、安家人一起积极推动。当然他们都各有私心，但能推动影业协会改革，总是一件好事。”
尹萱微怔，慨叹道：“难怪他们都需要你。你是最中立的，确实很重要。”
梁定成看了她一眼：“如果顺利，《漫漫》公映之后，一定能进入金兰奖提名名单。不是我有私心，而是我已经私底下问过不少人，他们一致看好这部小众电影。吕家乐的摄影风格本来就极具特色，影片呈现的效果也好，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特别强劲的对手。”
尹萱笑了一声：“好吧，承你吉言，希望它真的有个好结果。”
梁定成盯着她笑：“你会成功的。”
“不对，是我们会成功的。”她看着他扬眉，两个人都笑了。
夜晚开始降临，梁定成意外留了下来，吕智奇最兴奋，很快就接受了这位幽默风趣平易近人的梁叔叔。星空下的溪流边，果然来了不少萤火虫，梁定成拿了捕网，带着吕智奇去捕虫，装进玻璃瓶里。吕智奇看了看星空，又看了瓶子里的萤火虫，歪着头笑：“它们困在瓶子，会不会很闷啊？”
尹萱心头一动，梁定成若有所思道：“被困住了，当然会很闷。”
“那我们把它们放了吧。”他打开瓶塞，闪亮的虫子很快飞进了夜色中，在灰暗中一闪一闪，仿佛自由的向往和希望。
尹萱看着那萤火虫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内心终归于平静。
到了《漫漫》上档前一个月，宋于斯开始制造话题攻势。先从小范围圈内专业媒介开始，对准吕家乐的个人风格做宣传。周瑞远和祈冰心都有了专访，唯独避开了池潼。尹萱隐隐不安，总觉得池潼事件会成为一个潜在的风险。
八月底，《漫漫》终于如期再次上档。网络上开始出现各种电影的宣传和热搜，挡都不挡不住。尹萱吃了一惊，立刻打了个电话给宋于斯询问情况。
“我也不是太清楚。”宋于斯迟疑了一下，“我有点担心。”
尹萱想了想说：“是吴天竞吗？”
“我告诉过他，不要他插手。”宋于斯有些无奈，“我再问问。”
“炒得这么厉害，我怕池潼的事会被翻出来。”尹萱不无担忧。
宋于斯叹气道：“我也是担心这个。不过首日票房已经过了一千万，比预计的好。我会跟进。”
尹萱挂断了电话，看着窗外的鸡蛋花，沉默良久。果然，两天后，池潼方面就出了事。这次曝光的不是旧绯闻，而是新事件。她在机场和人起了冲突，言辞激烈无礼，完全没有风度，形象瞬间一落千丈。有人公开说，她这个样子，跟电影里的修华芝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对于没有人品的艺人，大家还愿意为她的作品买单吗？
这言论一石激起千层浪。竟然有好事者在网上做了一个红黑榜，专门来曝光艺人的各种问题。大大小小的明星无不上榜，唐致格也未能幸免，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些消息吸引了去，谁还会关心电影本身？一周后《漫漫》上座率减至一成，排片更是低到2%，不少院线开始下线，两周后，除了汇天下几个影院还保留了一两个场次，基本消失。很快各大院线开始准备国庆档前夕的造势，《漫漫》渐渐淹没在一众大制作和大牌之中。
梁定成召集了主创人员开会，宋于斯公布了票房成绩，上映时间十六天，总共票房是两千六百万，远远低于预计。
“虽然成绩没有预想的好，但总算是公映了。”尹萱看了众人一眼，“大家都尽力了，谢谢。”
“如果能进入金兰奖的评选，我们还有其他渠道能有收入。所以大家也不用灰心。”梁定成笑笑说。
宋于斯也笑了：“梁副主席都发话了，是给我们一个定心丸吗？”
“这个成绩已经不错。如果没有池潼事件，可能会更好。这说明小众电影未必完全没有市场，观众还是有欣赏能力的。”梁定成想了想说：“我还会继续这条路。我非常高兴这次能跟大家合作，希望会有下一次。”
所有人都站起来，彼此笑着握手，吕家乐面无表情，只礼貌地点了点头，很快走了出去。整个会议，他是唯一没有说话的人。尹萱的目光跟着他的孤独的背影，直至他消失。
“我为你工作。”他说过的话，不知为何回响在耳边。他以个人名义投资一千万，真的根本没有想过赚钱的问题？他自己当了导演，自己拍，甚至动用了吕家的关系，请来了周瑞远助阵，他在用他所有的力量，来帮助她成就这个项目。就仅仅是为了，为她工作？
尹萱心头有些沉。
到了年底，《漫漫》果然进入了金兰奖提名名单，包揽了最佳影片、最侍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女配角，最佳摄影、最佳编剧六项重要大奖提名。原本尹萱觉得最有可能得到提名的池潼却被摒弃在名单外。她百思不得其解，打电话问梁定成，他只淡淡道：“这是所有委员的意见，不是我一个人能左右的。”
“就因为她闹了一些负面新闻，就否定她在表演上的成绩？是不是不太公平？”尹萱觉得不可思议。
梁定成道：“艺人的品行虽然看似与表演无关，但与行业有关。人们会越来越难以接受有污点的艺人。就象凯文史派西因为性丑闻而被《纸牌屋》扫地出局一样，大家对聚光灯下的公众人物的瑕疵，几乎不想容忍。”
尹萱说不出话了。
梁定成又道：“我们需要争取的奖项应该是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摄影和最佳女配角。祈冰心的表演是公认的好。我建议把大家的视线往她身上引，尽量不要再提池潼。”
尹萱握着手机发了一阵呆。《漫漫》如果获奖，最大的赢家会是，吕家乐。这原本是他最在意的东西，如今他却毫无反应。宋于斯说他已经推掉了几个访问，对奖项的事，根本不上心。镇定如宋于斯，都忍不住抱怨。
“尹萱，你是不是帮忙劝一下？我们现在还在亏损，还指望得了奖，能推动后续渠道的销售啊！”
尹萱答应着，眼前浮现出他孤单的影子，没来由地有些不安。除了工作，他从来不联系。他和她保持着默契的距离，似乎不敢再靠近。她明白他内心的惶恐，却不敢轻易去消除那份戒心。
银河集团一年一度的年会请帖，如期递到了尹萱的手里。她意兴阑珊，把帖子扔进了抽屉，一眼就看到那个首饰盒。取出里面已经干枯的指环，脆弱得轻轻一碰就可能会支离破碎，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放回去，任由心底的刺痛弥漫开来。又看了一眼那张请贴，她犹豫着取出来，眼光不定。看了一会儿，她把帖子扔进了垃圾桶。
她掏出手机来拨通了电话。
“家乐，宋于斯说你推掉了访问，你在忙什么？”她单刀直入地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嗯，最近摄影协会在改选，越高有十个项目需要评估，所以……”
她听出来那话里寻找借口的成分，怔了怔：“有这么多事？做个访问最多一两个小时而已，你抽不出时间吗？”
他迟疑了一下：“你希望我去？”
“你是宋于斯他们制定的最佳方案。你的宣传效果好过周瑞远。毕竟业内人士不是普通观众，他们更看重的是风格和质量。”她试图公事公办地说服他。
他半是嘲讽地笑了一声：“哦，我有这么重要？”
尹萱轻声叹气：“家乐，你也是投资人，不会希望自己的钱打水漂吧？大家还在作最后一步的努力，你难道一点儿也不在意……”
“我以为你知道我在意什么。”他打断了她，“如果你希望我去，我可以去。让宋于斯把时间表发过来。”
他挂断了电话，尹萱盯着手机发了一阵呆。
很快吕家乐的专访就出现在了两家主流杂志和汇天下的平台上。他在澳洲多年，在欧美的主流摄像圈里都享有盛名，但是国内知道他的人，确实不多。说明他并不怎么喜欢宣传自己。她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回坏人，勉强他去做他不喜欢做的事。宋于斯却笑她自作多情，这片子他是主投资人，宣传就是为自己，为什么不肯做？
尹萱心里隐隐有个答案，只是她选择了忽略。她一度认为他投资只是想制造机会来接近她，但他对工作的投入，刻意和她保持的距离，却让她屡屡推翻自己的认定。如今她发现，他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成全她而已。成全她对这部电影的感情，成全她制作小众独立影片的心愿，甚至成全她对百向基金的执念。
她接受了这一切，却说服不了自己去接受他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