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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前，尹萱站在泳池边，呆呆看着那一池水，管家的声音仍然清晰：你走吧，太太出门了，不在家。你别再来了。
她脚步前移，再一步，就会踏空。她恍惚了一下，终于没有收回那脚步，扑通一声跌进水里。冰冷的水包围了她，她有一瞬间的恐慌，手忙脚乱地挣扎着，却完全站不稳，越陷越深。死亡的气息在逼近，她心中生出一股绝望来，几乎就要放弃挣扎。忽然一双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胳膊，双手一使劲，将她拖出了池子。她滚倒在地上，狼狈而剧烈地咳嗽。
“你是谁？”他蹲下身，好奇地看着她，不住打量她，“穿校服游泳？”
她哆嗦地看了他一眼，湿湿的头发贴在脸上滴着水，一张脸苍白得如同死人，完全说不出话。
“不会是想死吧？”他半是讶异，半是嘲弄。
“死亡会很痛苦吗？”她面如死灰地问。
“你有勇气死，为何没有勇气继续活着呢？”他笑意里有丝讽刺。
“如果活着比死了还痛苦，那还不如死了呢。”她声音绝望。
他站直了身体，声音有些发飘：“活着就是要承受痛苦，熬一熬，就过去了。”
“会过去吗？”她控制不住浑身发抖。
“会。”他笑得有几分玩世不恭。
她呆呆地看他，那笑容深深印进了脑海里。他明亮幽深的眸子，成为了黑暗里唯一的光。他朝她伸出手，她不自觉地握住了他的。他手掌里的温度令她浑身颤栗。他拉起她，凑近她看：“我没见过你。你是谁？”
她才发现这个男人竟然出奇地好看，笑容带着天生的魅惑。他的气息在鼻尖萦绕，她心跳加快，低了头支吾了一声。忽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叫：“海扬！司海扬！你死到哪儿去了？”
大厅的门哗哗作响，涌出来男男女女几个人来，她一眼就看到了庄景行，慌忙挣脱了他的手，转身就逃。她慌不择路地跑，身后传来阵阵笑声，她不敢回头看，只是拼命地往前走，最后控制不住地跑了出去。
那一段烈日下的路竟然漫长到她走了十二年。她一路奔跑，手心里有他手掌的温度，鼻尖有他的气息，脑子里的他的眼眸，他的笑容，他的声音。她控制不住地想他，不论是寂寞的深夜，还是人潮汹涌的街道，她把他深深藏进心里，藏到没有人可以窥见他的地方。一直到，吕嘉出现。
清晨，雨声还没有停，尹萱从那个奔跑的梦里醒来，睁开眼，就看到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的微弱晨光，内心的苦涩涌出来，令她全身微微颤动。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揽进温暖的怀抱，她不自觉地叹息了一声。
“早。”吕嘉在她耳边呢喃，轻轻印上一个吻。
她笑着回过头看他，“早。”
他抱住她，覆上身去，温柔吻住她。她感受着他的热情，浅浅回应，情潮涌动，渐渐陷入。他在她耳边轻声吐气：“你怕水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微怔，笑道：“也没有怕得那么厉害。只不过我不太喜欢而已。”
“真的？”他眼眸晶亮地看她，试图看出她的心事。
她微微闭了眼，淡淡道：“其实我也想学会游泳，这样以后就不用再怕了。”
“我可以教你。”他笑了笑，轻轻吻住她。
手机突然刺耳地响起来，她推了他一把，他不甘心地再吻上去：“不理它。”
手机响个不停，他终于气恼地叫了一声：“谁啊，这么早？！”
她笑着用被单蒙住头，抓过手机递了过去。他不甘心地接过来，脸色忽然变了变。翻身下床，他走到窗边去接电话。他声音很低，脸上却有了兴奋的神色，没说几句就挂断了，回到床边看她：“萱萱，我要出去一趟。办完事回来接你，好不好？”
她微怔：“什么事？”
“重要的事。”他低头在她唇边轻吻，“先保密。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她怔住，看着他兴奋地跳起来，迅速地换了衣服，又回到床边吻她：“在床上等我也行。”
她笑着去拍他，他目光切切地看她：“萱萱，我爱你。”
他再次吻住她，难舍难分。她笑着拍他：“快去吧。下了一晚上雨，开车小心点。”
他这才起身走了。尹萱也睡不着了，起身换了衣服，下楼去吃早餐。整个餐厅里空荡荡的，只听得见雨声淅沥不停。司海扬一个人坐在窗边，安静地沉默着。她心中微跳，努力镇静地笑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司海扬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收回眼光，走到一旁去拿吃的。
“他们都还没起来。”他声音淡淡，目光微动，“家宝去哪儿了？”
“他说有点重要的事要去办，一会儿回来。”她走到他对面坐下，看他面前只摆了一杯咖啡，愣了一下，“你不吃东西吗？”
“哦，没什么胃口。”他喝了一口咖啡，沉默地看她。
她有些不自然地笑，“我早上吃得最多。嗯，昨天那个……谢谢你。”
他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看她。看着她吃了一个面包，一块蛋糕，一片吐司，外加两片培根。还有一碗燕麦粥。他只是安静地看，她一时忐忑不安起来。
“十二年前，你是真的想自杀吗？”他突然开口，她脸色变了。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当时我以为，那只是你的花招。”他声音平静，眼光却变了。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强自笑了，“花招？我都不知道你是谁！”
“对不起。”他沉默半晌，声音低沉。
她呆住了，盯着他眼睛莫名就热了。
“我可能伤害过你，但我是无心的。”他犹豫着，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想说的话，“在我的世界里，从来没有真爱这种东西。为了名，为了利，为了满足内心的虚荣，感情往往是最容易被牺牲的那一块。我从来不曾奢望过，得到真正的感情。”
她惊愕地看着他，完全说不出话。
他也在看她，眼中情感复杂难定，两个人沉默地坐了好久，坐到咖啡已经凉透，她迟疑着站起来，“你，我，我走了。”
“不要嫁给他。”他声音有些凉，气息有些弱却很坚定。
她心跳加快，止住了脚步，却不敢回头。感觉他到了身后，声音仍然低沉，“不要嫁给，你不爱的男人。”
她猛地回头看着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目光纠结着不安和无奈，盯着她没有放松。
她忽然失笑：“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他？”
他眼色变了变，深吸了一口气，“那么你回答我，十二年了，你忘记过我吗？”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他缓慢上前，目光锁住了她的眼睛，“那天晚上如果不是我，而是别的男人，你会跟他上床吗？”
她惊喘一声，眼睛瞬间红了。
“你能回答我吗？”他低低地问她，双唇离她越来越近。她控制不住全身发抖，却发不出半个音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爱我？”他在她唇边吐气，她惊慌地偏过头，沉重的喘息声却泄露了她的汹涌的情绪。
“告诉你？我想告诉你，十二年来我想了无数次。”她声音颤抖，带着激动的哭意，“当我知道我的初夜竟然值一辆法拉利，你让我……怎么做？”
“对不起。那只是，只是个玩笑，我真的没有那样想过……”他忽然伸出手抱住她，柔软发丝的香气在鼻尖萦绕，他心神微荡，忍不住叹息一声。
“我不敢相信，我约你吃饭，就想告诉你，不管你怎么想，别人怎么想，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喜欢了你那么久，久到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可惜……你没有来，你连电话都不接。你根本就不在意我，你一点点都不在意我……”她声音渐轻，痛楚涌上来，她全身开始颤抖。
“对不起。”他低头往她唇上吻去。深藏在心底的气息覆上来，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猛地推了他一把，眼眶涌进热流，咬着牙道：“不，不要这样！”
司海扬盯着她剧烈地喘息：“尹萱，不要嫁给他。”
尹萱流下泪来，笑着摇头：“太迟了……太……迟了。”
他震惊地看着她，她抹了一把泪，看着他笑了两声：“太迟了。我们，已经登记结婚了。我给了他承诺，我不会再离开他。不管我，曾经多么爱你，都太迟了。”
她转身逃一般地快步走了，一如当年从泳池边的哄笑声中逃离他的身边。迅速而惊恐，慌不择路，几乎是跑进了房间，关上了门。她跌坐在地板上，心快要跳出来。命运仿佛在跟她绕着弯地开玩笑。她曾经想尽办法想要靠近他，让他明白她对他的感觉，可是偏偏一次次失去机会。如今她终于决定把那一切尘封起来，接受了吕嘉重新开始，他为什么会回头？
尹萱冲进洗手间，洗了一把脸。镜中的自己脸色泛红，眼眸带光，那春心荡漾的样子让她有些害怕。不，不，不。她不能再受他影响，她已经嫁给了吕嘉，她不能回头。她来回地在房间里踱步，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来，拨通了吕嘉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吕嘉的声音愉快，“萱萱？”
“嗯，你，事情办完了吗？我想离开这儿了。”她努力镇定了一下情绪。
“哦，差不多了，我去接你吧。等我，最多半小时。”
她心情平静下来，笑道：“好。”
她刚想挂断电话，吕嘉又叫了一声：“萱萱，我爱你。”
她怔住，突然间说不出那三个字，吸了一口气，笑道：“嗯，我等你。”
挂断电话，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到司海扬的身影走了出去。他脚步很快，车子开过来，代客泊车的人把车钥匙递给他，他接过来，不自觉地抬头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她慌得一缩，背靠在墙上，竟不敢再看。
车子发动开走了。她就这样靠在墙边，看着地板上的日光一点点地移动。
司海扬开着车，思绪陷进一片混乱之中。太迟了……她的眼泪刺痛了他的心。他永远失去她了？在他突然间明白爱情的滋味，他却已经没有机会再拥有她？他眼前晃动着她受伤的眼神，完全无法集中精神。车速越来越快，雨又大了，他恍然不觉，下山的路变得那样漫长，每一处弯道都在嘲笑他曾经走了多少弯路，永远到达不了彼岸。突然，前方出现一辆货车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心绪不宁，烦躁难安，方向一甩想超过去。刚刚甩出来，那转弯处突然迎面开来一辆车，他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往回打，急踩刹车，刺耳的声音响彻了山谷。
尹萱在窗台边坐了很久，只是呆看着那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幕挂在天地之间，笼罩了一切，仿佛没有尽头。
两个小时过去，她抓过手机看了一眼，心里突然不安起来。刚刚站起身，电话就响了。她看了一眼，笑意浮上来，立刻接通了。话筒里的声音却让她怔住了。听完那一句话，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手指一松，手机跌落在地板上，屏幕碎裂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