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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名字，生生将尹萱的思路，从那四分之一的纪录片上扯了回来。她惊讶地看他，“邹苇的父亲？！”
他沉默地点头。尹萱此刻真恨不能拿起手机来百度一下这位邹老先生有什么资本值得他专程去见他。
他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地开口：“邹从云拥有国内最大的出版公司，捧红过不少畅销书作家，包括路漫。他也是国内资格最老的制片人。早些年他跟我父亲合作过多次。司家与邹家，也算是世交。”
“你想，请他出山？要做什么项目？”尹萱问得有些不确定。
他缓缓摇头：“不，他已经退休多年，很少参与影视圈里的事了。但他在这个圈子里人脉关系始终都在。电视台、院线、包括网络平台，有很多人，都曾经是他的学生和朋友。”
尹萱笑道：“资历这么雄厚，你想让他当吉祥物啊？！”
他半笑着看她：“我有这想法也没这个胆儿，除非你愿意得罪半个圈子里的人。”
她低声叹：“我倒觉得你的胆子大得很，没什么你不敢得罪的人。”只有别人不敢得罪你。她在心里暗加了这一句，却没有说出口。
他微微皱眉，“我在你眼里有这么吓人？”
她看了他一眼，不觉失笑：“不，你不吓人。你从来不吓人。你只是收拾人不手软。”
他怔住，眼光变了几变。
她又笑道：“你想说服这位邹老先生做什么？”
他平静道：“请他做影业协会的主席。让金兰奖能重拾活力，创造辉煌。”
尹萱愣住了，心里有根弦被拨动了，她看着他慨叹，“我能帮上什么忙？”
他犹豫了一下，说：“他看过《明天》和《海深万里》，说这两部电影是近年来少有的佳作。”
“你应该请费明达来。”她半开玩笑地看他。
“编剧是第一要素。没有好的剧本，费明达再厉害，也拍不出经典。”他转眼看她，“国内的制片人，大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把太多的时间和精力，花费在了跟风、抽风和捧明星上面。却忘了消费能力最强的人群，并非是不理智喜欢跟风的人群。”
尹萱冷冷地笑：“谁在意这些？有钱赚来钱快就好。跟风没风险，抽风更容易。”
他低低失笑道：“抽风容易，跟风却有风险。你看哪个跟风之作能跟前作一样赚得多？”
“可是跟风简单呀。不用想不用判断，照着模具画一个，有些连台词都可以差不多。只要有明星可以炒作，一样堂而皇之地卖钱。”她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流水线出来的作品毁掉的不仅仅是市场，还有这个圈子里的活力。”他意有所指。
“who cares？！”她笑意渐深，“多炒炒，上上热搜，整点话题度，烂桃子也能卖出人参果的价。”
他怔了一秒，笑道：“抬杠是吧？”
她终于大声笑起来，他无奈地叹息，眼光却陷进她放肆快意的笑容里。
尹萱笑够了，这才说道：“这些年市场大好，热钱滚滚，谁不想在这圈子里快捞一把？！能捞到钱就是本事，至于怎么捞到的，没人在意。跟风算什么，抄袭大王一样赚得盆满钵满。几大颁奖礼，已经名存实亡。”
他深思地看她，“我就是想让它，名副其实。”
尹萱想了想道：“邹从云会出山吗？”
他笑道：“靠你了。”
她呆住：“我？”
刚才笑得那么放肆的人，此刻有点慌神，他终于扳回一局，满意地笑道：“对。你。拿出当初拿下费明达的勇气，去搞定邹从云。”
她又惊又气，“邹从云可不是费明达。”
车子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他意味深长地笑：“你可以。相信自己。”
她微怔，从前他未曾肯定过她的能力，她也曾经使尽了浑身解数去吸引他的注意，没料到如今她已经不再迫切，这一切却轻易到手。世事竟然如此让人措手不及！一路跟着他进了酒店，她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感慨丛生。
二楼宽阔的平台上，摆了一套白色的桌椅。今天风和日丽，一眼望过去，前方竟是无边的海景。碧色的海水浪潮暗涌，竟然还能望见海鸥的影子，不时掠过，在水面上，映出一道鳞鳞的阴影。
桌边只坐了一个人，见了他们走来，缓缓摘下了墨镜，露出淡淡的笑意。司海扬带着尹萱走过去坐定，他才看了她一眼。
“尹小姐？！”
“邹老师您好。”尹萱有些不安地笑着。她对着吴天竞都不曾这样不安。邹从云是不同的，这种不同与财富无关，而与经历和精神层面有关。他于她而言的高度，比司海扬更多了一层高山仰止的象征。在方孝仪的生日会上，她几乎不敢跟他说话。如今竟然面对面地坐着，令她感觉如同幻梦一般。
“海扬说你也曾经拿到了电影的编剧提名？《明天》，对吗？”他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她。她连忙点点头：“嗯，那是评委老师对我这个新人比较宽容。”
他淡淡笑：“你很谦虚。依我看，就算你拿了奖，也没有什么过分。邵清夫的本子也不错，但据说你也出了力。邵清夫已经得过两次奖，应该多提携你这个新人才对。”
尹萱受宠若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司海扬笑道：“国内编剧的水平有这么糟糕了？”
她不满地瞪他一眼，他不以为意地笑：“提名的五个人，水准参差不齐。最差的一个，起码差了三个档次。”
邹从云笑了起来：“海扬，你眼光太高了。对了，你父亲最近怎么样了？”
“嗯，老样子。”他淡淡道，“能吃能睡脾气不好，除了行动不便，跟以前没有什么两样。”
邹从云叹了一口气：“他以前天天从早忙到晚，现在突然闲下来，当然不舒服了。你要真为他好，不如找点事情给他做。”
“邹叔叔。”司海扬看着他认真道：“您这两年在忙什么？”
“嗯，种点花，养只猫。”他说得随意，笑得更随意。尹萱却听得心头一动，看尽了繁华的人，还能保持这样的超然和平静，实在难得。
“影业协会的主席范其刚先生因为身体原因，今年要退休了。”司海扬意有所指，看着他道：“您有兴趣再出山吗？”
邹从云淡笑道：“哦，今天约我来，是想当说客？谁让你来的？你父亲？”
司海扬摇头：“我自己。我想请您出山。”
“我退出影业协会已经八年，没有打算再回去。”邹从云笑着摇头。
“如果您愿意回去，我会说服我父亲去协助您。”司海扬笑得笃定，“你们两位又可以携手，将影业协会的章程重新拟定，使金兰奖的评选更具有公信力。银河和万安会配合你们，建立全新的渠道，来引导市场风向。”
邹从云微微一怔，盯着他笑道：“你肯定你父亲会帮我？”
“他会。”
“为什么？当年他要我离开的时候，可是非常果断。”邹从云目光有些飘忽。
司海扬叹息一声：“如今不比当年了。万安和汇川斗了几十年，也得益于国内市场爆发性地发展，竞争使他们越做越大，才有能力将影业协会驾空，霸占了整个圈子的话语权。如今汇川已经不在了，万安领导层被重组，我有了银河……”
“但你也清楚恶性竞争的后果……”邹从云深思地看他，“你想把这些人又拉回去吗？影业协会已经不比从前。”
“当然，我希望它更胜从前。不仅要有权威，还要有稳定大局的权力。”司海扬此话一出，听得另两人脸色都变了变。尹萱惊讶地看着他，心里涌出百种滋味来。
“我只怕这只会是你的美好愿望。”邹从云恢复了平静，眼里却有一簇火苗在窜动，那是死灰复燃的信息，司海扬并敏锐地感觉到了。
“我跟安之恒之间已经有了共识，他如今是万安最有能力的人，他也是银河的股东。”司海扬想了想说：“有了万安和银河的支持，您已经得到了三分之二。”
邹从云默默看他一眼：“你要加入吗？”
司海扬淡淡地笑：“我更喜欢当一个幕后玩家。”
邹从云笑了两声，说道：“天竞在扩张，恐怕很快会超越万安。你这么肯定他也会支持我吗？海纳如果仍是章红英当家，那还有可能。如果变成了司海潮当家，那恐怕也不一定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尹萱一眼，尹萱听得心头一跳，刚想说话，司海扬已经接过话去。
“天竞想坐头把交椅，得越过我。”他语气冷静，“就好比海潮想得到海纳，需要打败章红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