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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多前，米莉出过一场车祸，后来神志不清，初步检查是吸毒过量造成的大脑损伤。半年后她跳楼身亡，留了一封遗书。”周队拿过一叠照片，摆在桌上。
尹萱一眼就认出了米莉，她心头大震，忍不住叫道：“她，为什么会跳楼？”
“精神崩溃。”周队又道：“当时是你救了米莉，还报了警，对吗？”
尹萱沉默地点点头，那辆火红的法拉利事件，简直就是一场幻梦。
“知道开车的人是谁吗？”
她缓缓摇头，这件事的目击证人是唐致格，但她打死都不说那个开车的人是谁。她也一度认为，那场车祸没有伤亡，她估计也不愿意得罪什么人，所以总是保持沉默。如今想来，这件事远非她想象的那样简单。
“开车的人是你已经去世的丈夫，吕家宝。”
这句话仿佛一个炸弹瞬间引爆，将她的脑子震得嗡地一声响，瞬间变成一片空白。她看见吕浚跳了起来，似乎在激动地说着什么，吕家乐拉住了他，把他按回了椅子上，又和周队在争执着什么。她什么都听不见了，直到柏益筠抓住她的胳膊晃了她两下，她才回过神。
周队的声音又传来：“郑汉阳本来希望借自己妹妹的帮助可以自己开一个汽修店，但是郑玉妍意外出事之后，他负担了大部分医药费，生活陷入窘境，一心想要报复。有一次郑玉妍在电视上看到吕嘉，突然情绪失控，他意识到妹妹出事跟吕先生有关，想要去敲诈一笔钱，但是吕先生没有理他。他就有意去接近吕先生的助理张欣，利用张欣在吕家宝先生的车子上动了手脚。”
周队取出另一张照片，轻声道：“方向助力是个非常细微的地方，正常行驶只会带来不适，但是在山路上行驶就很容易出现危险。吕先生出事那天，刚刚下过大雨，路面有石块，车子碾压到大石块，轮胎出现打滑，方向盘就会失控。吕家宝先生的车子车速又快，才导致翻车下山。”
尹萱捂住脸，激动地叫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
她呼吸急促，脸色发白，快要站不住。柏益筠吓得赶紧扶住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吕家乐走过来，担忧地看她：“你没事吧？要不要先送你回去？这边的事我来处理。”
她频频吸气，摆着手叫：“不，不，不。我没事。”她盯着周队喘了一口气，“你是说，这个郑汉阳，害死了我丈夫？”
周队点点头：“以我们掌握的证据来看，情况就是这样的。”
尹萱支撑着站了起来，眼眶红了，“我救了他妹妹，他竟然这样害我？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没有父亲？！”
一众人都沉默了，没能说出话来。
尹萱没再看他们一眼，茫然地往外走。门外阳光晃花了她的眼，她仰起头，只觉得一阵眩晕袭来，她身子晃了晃，慌得直觉地伸手往旁边一抓，抓住了一只结实的手臂。她泪眼朦胧地看过去，只看到司海扬那张惊异的脸。他没有犹豫抱住了她，声音轻柔：“没事的。没事的。”
她推开他，浑身颤抖。那张脸十几年来，在她梦里出现过无数次，她只当他永远是个幻影。如今他却近在眼前，她意外地冷静了大半，所有理智瞬间回来了。
“司海潮结婚那天，你在门口看到我，你说你见过我。在哪里见过？”她盯着他看，眼中闪过惊痛。
司海扬怔住，没有答话。
“米莉出事那天晚上，我看到一辆咖啡色的卡宴连续出现了两次。徐图说，那是海纳的车。车上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你吧？”
他轻声叹息，没有否认。
“开法拉利的人，真的是吕嘉？”她眼泪涌出来。
他仍然没说话，目光却有了一丝伤痛。
“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只是个意外。”他终于开了口，却只是长长叹息。
“他喝了酒开快车？那时他还没有回国混，所以唐致格不认得他。后来她认出他来，你们也早已经把她说服。她不会透露半个字，是吗？如果米莉死了呢？！”她的语气凄厉起来。
“你救了他。”司海扬目光沉冷，声音压抑着苦痛，“他也很清楚。如果死了人，有了案底，他就完了。所以他注定摆脱不了你。你那么好，好到竟然挽救了他整个人生。他怎么能没有你？失去你，他会死。”
尹萱眼泪迸流，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吗？他曾经威胁我。如果他得不到你，谁都不能得到你。他从小到大任性妄为无法无天惯了，但他一直把我当兄弟，哪怕他父母死了，他还当我是亲人。可是为了你，他竟然威胁我，用百向基金来收买我，他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司海扬失笑了两声，眼睛热了。
“什么？！”尹萱震惊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司海扬吸了一口气，看着她，镇定了一下情绪，“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都不要怀疑他对你的感情。他爱你爱到不顾一切，爱到发了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个样子。”
尹萱倒退一步，捂住肚子喘气不止。腹中的孩子似乎感觉到了她情绪的波动，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反抗，她的眼泪又涌出来。
“怎么了？”司海扬变了眼光，立刻扶住了她。
“没事。”她深深吸气，捂着肚子竭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脸色微沉，“我送你去医院。”
这一次她没有坚持，孩子动得厉害，她有点怕了。他扶着她往外走，很快钻进车里。吕家乐站在门口，看着车子远去，吕浚冷冷道：“家宝死了才多久，海扬就按捺不住了。这女人真厉害啊。”
吕家乐淡淡道：“杨万千想要退休，已经定了吗？”
“方孝仪想留住他，不过我看他去意已决。监督委员会要改选，周六让许轻舟一家人也过来吃饭，你能不能进来，就靠她了。”
吕家乐微微皱眉：“家宝的案子破了，尹萱就能拿回全部的股份。这个委员会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吕浚眯了眯眼：“放心吧，方孝仪不会让基金落进这个女人手里。那女人一天不把股份还给我们，我就会让这个委员会一直存在。杨万千走了，我会成为新任的会长，你来接替我的位置。只要轻舟愿意帮你，这事儿就成了。”
吕家乐沉默了一会，“周六的晚宴……”
“照常进行。你要把她接来，探探虚实。”
吕家乐看着父亲笑了：“好。”
进了医院，尹萱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但司海扬还是让医生为她做了检查，确定一切正常之后，他才送她回家。
一路上她很沉默，感觉他的眼光不时扫来，她的心却如死水一般。
到了家，乐姐一见司海扬便喜上眉梢：“海扬，你还是第一次来。还以为你把我老人家给忘了。”
司海扬歉意地笑笑：“乐姐，你风湿好些没？”
乐姐笑道：“哎呀，老毛病，慢慢养吧。也没什么大问题。你来得正好，今天我做了牛腩，你爱吃的。留下来吃晚饭吧。”
司海扬看了尹萱一眼，她有气无力道：“上次你请我吃饭，这次我请你好了。”
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点点头。饭菜很快摆上桌，她吃了两口就停了筷子。他诧异地看她，胃口一向很好的人，今天为什么食欲全无？
“你们慢慢吃。”她走到屋后花园的廊沿下坐着，盯着不远处的流水发呆。
乐姐看着司海扬，他叹了一口气，“有甜品吗？”
乐姐笑道：“当然有。”她端出一盅芒果西米露来，又切了一小块蛋糕，鼓励地朝他努了努嘴。司海扬淡笑，拿着盘子装了，放到尹萱身旁的小几上。
“现在是两个人吃了，应该更能吃才对。”他语气淡淡，她眼眶微热，下意识又抚住了肚子。
“试试。”他递过去蛋糕，她接过来咬一口，甜蜜顺滑的滋味充盈着味蕾，她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母亲心情愉快，生出来的孩子才会乐观健康。”他又递过去西米露。
她看着他，只得接过来慢慢地吃。
“这理论哪儿来的？”
“我姨父说的。”他抬眼看着不远处的流水，语气仍轻，“家宝的爸爸。”
尹萱微怔，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甜品，轻声道：“我从小爱吃甜品，什么蛋糕都喜欢。可是外面蛋糕多贵啊，我爸舍不得买，只有生日才有得吃。长大了，吃不够自己就学着做。吕嘉也爱吃，还说每年生日一定要做一个给他。因为我欠他。我几时欠过他？就会耍无赖！”
司海扬淡淡失笑，没有说话。
“跑到我家来，总是缠着要蛋糕吃，也不怕胖。”尹萱放下碗盅，轻声叹气。
“嗯，吃一块多跑五公里。”他终于接话。
“对。反正他体能好，整天得意洋洋说自己收支平衡，永远不会胖……专业气死人的……”
“他还说他天生大明星，我有机会捧他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尹萱扑哧笑了，不置信地看着他：“他真这么说？”
“嗯，天生自恋狂。”
两个人都不自觉地笑了。
司海扬看着她道：“如果他留给你的记忆是快乐的，美好的，那就是一件幸福的事。不是吗？”
尹萱眼睛一热，叹息一声。
“从小到大，家宝是我们几个人里最能闹腾的那一个。不管是有多冷的场子，只要有他在，一定热闹到爆。他总是有数不清的花样来搞事，我们那时候管他叫忧愁杀手。”
尹萱笑了，“好土。”
“是啊。”他也笑，“他鬼主意特别多，最能造反，连我爸看到他都头痛。天竞那么能翻天的，看到我爸也要怵两分。他不。有一次看我爸睡着了，弄了一根仙人掌放在我爸的屁股后面，然后……我爸那几天上厕所都是噩梦。”
尹萱终于笑出声来。
“他是一个多么爱快乐的人。”司海扬长长叹息，“小时候我真羡慕他啊。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找到开心的事。在他身边的空气都是暖的。总是那么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他忽然住了口，眼光变了变。
那只是一秒钟的变化，稍纵即逝。她却敏锐地感觉到了。吕嘉出事之后，他保持着惯有的镇定与冷静，把所有事都处理得有条不紊。她几乎忘了，他和他之间的感情并不比她少多少。他与他之间共同拥有的记忆和快乐比她更多。这一刻她突然发现他也是个正常人，他也会伤心的，可能比她更伤心。只不过他把这些痛苦与伤心隐藏得更深，深到外人看不到痕迹。尹萱心头大动，手一抬就想去握他的手。
他却站起身道：“不早了，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振作起来，因为，接下来，我需要你。”
尹萱愣住，他，需要她？她没听错？
他深深看她，仿佛听到了她内心的声音，笑道：“你没听错。我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