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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量了她一眼，沉默地打开门，两个人下了楼，上了车，他和她只是安静地坐着，整个车厢里只得见窗口轻微的风声。
车子开进殡仪馆，远远就看到大批的记者聚集在门前，尹萱惊异地看着那些人，一时不安起来。司海扬冷声吩咐道：“阿来，绕到后面去。”
文开来应了一声，车子直接往后开去。有些眼尖的记者看到，不少人都跟着往后涌去。尹萱心头微跳，不由自主朝司海扬看去。他掏出手机迅速拨了个电话：“派两个人到后面大门口来。”
车子开到了后面大厅门口，他拉开车门，盯着她叫道：“下车。”
她有些慌乱了下了车，他护着她往前走。有记者围过来，那门里飞快地跑出来两个人，将记者拦住了。她低着头，跟着他的脚步，很快进了大门。门关上了，整个大厅里空荡荡的，显得他们脚步声那样急那样快。他拉着她脚步没停，出了另一道门，上楼，她几乎是机械般地跟着他，没法思考。直到进了另一个大厅里，她眼前忽地出现了吕嘉的照片，她才呆住了。
这间灵堂不算大，竟然密密集集地站着一百来多号人。她仓促地扫了一眼，除了五星俱乐部的人，胡原朗、费明达、程昱、李雪、莫予兰他们都来了。吕嘉的照片摆在正前方，下面安放着他的遗体，安静地躺在深红的棺木里。周围全是浅色的鲜花和青翠的柏叶。她的眼光被那棺木吸引住了，一步步地朝他走去。周围所有人都在看她，在一群黑压压的人流里，她白得刺眼，逆流而行。她浑然不觉，一直走到那棺木跟前停住。吕嘉的脸色看上去和太平间里的不一样了，他面色柔和，竟然和生前相差无几。尹萱呼吸加快，忍不住凑近他，目光在他脸上贪婪地流连。
他是那么爱笑，即使在伤心的时候，眼眸里都有光。她忍不住抬手往他脸上抚去，忽听见一个声音道：“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动他。”
她回头一看，庄景行站在一旁，冷冷盯着她瞧。她心头一冷，手抽了回来。
“你挺厉害的，家宝去世两天，你两天不见人。”庄景行的声音有一丝怨气，直盯着她道：“你真的是他爱得死去活来的女人吗？”
尹萱脸色黯淡，一言未发。
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你就是尹萱？”
她抬眼看去，说话的是个年近六十的男人，他头发花白，眉眼间充满了不友善的神色。他身旁站了个与他年龄相近的女人，有些肥胖的身躯挤进了一条修身的黑裙里，显得有那么一丝不协调，仿佛穿错了码子。
“这位是家宝的叔叔吕浚，婶婶厉宛冰。”
司海扬平静地看了尹萱一眼，她脸色变了变。吕嘉之前打算在结婚旅行之前，先带她回吕家，正式介绍家里人给她认识，没料到她竟然是他的灵堂里见到了他的家人。
“家乐没来吗？”吴天竞也靠了过来，盯着吕浚看。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扫了一眼庄景行，庄景行无声地将目光转开，眼里的痛楚有些荒凉茫然。
厉宛冰淡淡道：“他还在澳洲，飞机延误了。”
吕浚看着司海扬道：“这两天辛苦你了。你爸爸妈妈怎么样了？”
司海扬轻声道：“他们还好。只是爸爸身体不好，他不想再来这样的场合。对不起。”
“那你妈呢？”
“她稍后会来。”
吕浚的脸色稍缓，看了尹萱一眼，“家宝的车祸真的是意外吗？”
“警方还在查。”司海扬眉头皱起来。
“我们吕家人还真是得罪了上天。”他的声音愈加冷了，“大哥一家人，竟然一个也没留下！”
他声音不轻，但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厉宛冰看了看尹萱，“家宝说了几次，想带你回来。尹小姐，你母亲是章红英？”
尹萱眉头轻皱，沉默地点头。
“我们不清楚你跟家宝之间是怎么开始的，不过吕家人一向对婚姻之事非常慎重。”厉宛冰看着她的眼光有一丝玩味，“而且据我所知，家宝是个不婚主义者。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想跟你结婚。”
尹蒙脸色白了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没准儿人会变。”一个女人走过来，她留着很漂亮的短发，穿着黑色衬衫黑色长裤，显得尤其干练，在一堆裙子加身的女人堆里格外显眼。
“你好。我是家宝的堂妹，吕家瑛。”她朝她伸出手去，尹萱轻轻握了一下。她手指修长，洁净如玉，真是一双漂亮的手。
吕家瑛的目光在尹萱手指上的戒指上停了一秒，叹气道：“我听家宝说过你好多次了，想不到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儿。”
尹萱脸色发白，却一低点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勉强笑了一下。她指着左边一个正和司海潮说话的女人道：“那是我大哥的未婚妻，许轻舟。”
尹萱看了看那个女人，相当年轻，娇小可爱，她也在看她。站在另一边的邹苇和吴天竞在小声说话，目光微动，似乎也在研究她。
“我哥赶不回来，你在这儿可能见不到他了。”吕家瑛盯着她看，淡淡道：“家里就这几号人了，原以为多了你是件好事，没想到家宝一走，又少了一个。”
尹萱惨淡地笑了一下，仍然没做声。
厉宛冰冷冷道：“她算不算得上是吕家人，还言之过早。”
吕家瑛眉头轻皱：“妈妈！”
吕浚冷冷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少说一句！”
“我说错了吗？”厉宛冰挑衅地看着他，“家乐还没回来，就忙着想出殡。家宝到底是我们吕家的人，还是方家的人？”
司海扬冷了声音：“人已经不在了，任何争执都只是对他的不尊重。”
“哟，现在跟我说尊重问题啊？家宝要结婚，有没有尊重过家里的长辈啊？随便带个人来，就说是他老婆！”厉宛冰没好气地叫了一声。
尹萱脸色微变，手中沁出汗来，她虚弱地吸了一口气，控制不住转身朝外走去。她脚步轻浮，走得却快，一直走到门外的走廊，才扶着栏杆喘气。他的气息来到身后，她呼吸声更重了。
“我姨妈姨夫走后一年内，吕家爷爷和奶奶都相继离世了。只余下吕浚一家人和家宝。”他声音很低，目光在她身上停住，“他们不断在面对亲人离开，心情难过，说话难免偏颇。你不要太介意。”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他：“我不介意。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会这样认识他的家人。你知道吗，去温泉山庄的前一天，他已经订好了船票，坐游轮去加勒比海。他说，先回吕家去看他的叔叔婶婶堂姐，在香港玩几天再出发……他什么都计划好了，完全不用我操心。他不管做什么事，总是先想到我，怕我不开心……”
司海扬淡淡叹息一声，欲言又止，半晌方道：“对不起。我想，把这件事尽快办完，所以才决定今天出殡，事先没跟你商量……”
“不，你做得很好。我应该谢谢你。”她吸了吸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这些本来应该是我做的……谢谢你。”
“不怪我自作主张？”他抬眼看她，目光有丝忧虑。
她摇着头，眼圈突然就红了：“怪你什么？不，应该怪我。怪我不应该给他打那个电话，怪我不应该叫他来接我！我明明可以自己走，我为什么要他来接我……”
“尹萱！”他脸色忽变，抓住了她的胳膊，“千万不要这样想！”
“我说错了吗？”她语气激动了一分，“如果我没有叫他来接我，如果我自己找车下山了，他就不会出车祸，更不会死！前一天晚上下暴雨，路上有塌方，我居然还……叫他来接我，我是个笨蛋！我明明可以自己走……”她说不下去了，语气凝住，眼泪涌进了眼眶里。
他喘息一声，下意识将她揽进怀中，低声道：“不，这不是你的错！不要把意外算在自己的头上！就算家宝还在，他也不会想看到你这样折磨自己！”
她拼命地吸气，胸口起伏如同雷击，终于泪如雨下。她抓住他的袖子，将额头埋在他的肩膀，控制不住浑身都在发抖。眼泪在苍白的脸上肆无忌惮地横流，她努力地咬住唇，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哽咽声。她呼吸不顺，好像随时都可能因为窒息而晕厥。
他焦虑地抱住了她，低声叫道：“哭吧，哭出来！”
她痛哭失声，拼命地吸气，喘气，胸口的疼痛让她快要晕过去。只能无助地靠在他胸口，一点一点地扯紧他的衣袖，想将它撕裂一般。
“哟，这么快就换了目标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来，尹萱抬眼泪眼，就看到厉宛冰冰冷的目光，唇角带着一丝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