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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阁的宴会在一种表面和谐、内里各怀心思的氛围中结束。
众人相继起身告辞,言语间依旧客气。
万尚义亲自将众人送至阁外,笑容满面。
陈庆随着人流走出四海阁,晚风带着凉意拂面。
“...
夜色如墨,笼罩着青石镇外那片荒芜的山林。风卷枯叶,在低矮的灌木间发出沙沙声响,仿佛某种潜伏之物正悄然靠近。林中深处,一道瘦削身影盘坐于断崖边缘,衣袍残破,却依旧挺直脊梁,宛如一杆不折的枪。
此人正是陈长生。
他双目紧闭,呼吸绵长,周身隐约有微弱气流环绕,如同细蛇游走经脉。他的右手按在胸口,指尖微微颤抖,似在压制体内翻涌的血气。而在他脚边,一块漆黑如墨的石碑静静横卧,表面布满裂痕,却透出一股古老而深邃的气息??正是那日在古庙废墟中所得的“玄纹碑”。
三日前,陈长生以命搏机缘,闯入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天陨古庙”,在九死一生之际,从一座崩塌神像掌心夺下此物。当时碑体震动,一道晦涩符文烙印进他识海,随即昏迷七日不醒。醒来后,修为竟从炼体五重突飞猛进至六重巅峰,只差一步便可踏入凝真境。
可他知道,这不是福,而是劫。
那道符文并非功法,而是一段残缺记忆碎片,属于某个早已湮灭于历史尘埃中的存在??一位曾踏足武道极巅的圣者。
“我非天骄,亦无血脉,唯有苟活二字铭刻魂魄。”陈长生缓缓睁眼,眸光幽深,“可若这苟活之路,注定要背负前人遗志……那便背吧。”
他抬手轻抚玄纹碑,指尖触碰刹那,脑海中再度浮现那句反复回响的低语:“……圣路断,万骨枯,唯余一线在人间……”
话音未落,远处林间忽起异动。
??声由远及近,夹杂着金属摩擦之声,像是刀刃划过岩石。陈长生神色一凛,迅速将玄纹碑收入怀中,身形如狸猫般贴地滑行,躲入一块巨岩之后。
片刻后,三道身影自林中走出。
为首者披黑袍,面覆青铜面具,腰悬弯刀,步伐沉稳如丈鼓击地;左侧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赤裸上身,肌肉虬结,肩头纹着一头狰狞虎首图腾;右侧则是一位女子,面容冷艳,手持一柄银色短戟,行走时足不沾尘,显然已入凝真境。
“气息就在这附近。”黑袍人低声道,声音沙哑如砂纸磨骨,“那块碑……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老大,你说那小子真能激活‘引圣纹’?”大汉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一个乡野蝼蚁,也配承接圣者遗泽?”
“你不懂。”女子冷冷开口,“引圣纹择主,不看出身,只看‘心性’。越是卑微之人,越有可能觉醒‘守拙之道’??那是圣者最初的模样。”
黑袍人点头:“正是如此。三年前‘北原血祭’失败,我们失去了最后一位候选者。如今引圣纹重现,说明圣路将启。若再错过……组织不会给我们第四次机会。”
三人分立三方,开始搜寻。
陈长生屏息凝神,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听懂了关键词:组织、候选者、引圣纹……原来这块碑,并非偶然所得,而是牵扯到一场跨越百年的隐秘布局!
更让他心头震颤的是??自己竟成了“候选人”?
荒谬!可笑!
他不过是个为了一口灵米拼命挣扎的底层武者,连宗门都未曾踏入,何德何能成为什么圣者继承者?
但事实摆在眼前:碑在识海留影,血在经脉奔腾,肉身强度远超同阶,甚至昨夜试拳时,一拳轰出竟带起淡淡罡风!
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必须离开。”他在心中默念,“这里不能久留。”
正当他准备借夜色撤离时,脚下不慎踢中一块碎石。
“谁!”黑袍人猛然转身,目光如鹰隼扫来。
陈长生不再犹豫,暴起疾冲!
“找到了!”大汉怒吼,双腿一蹬,地面炸裂,整个人如蛮牛冲撞而来。
女子冷哼一声,银戟脱手飞出,化作一道寒光直取陈长生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陈长生袖中滑出一枚黄符,猛地拍向地面??
“土遁术?疾行!”
符纸燃烧成灰,大地微微震颤,他整个人竟如泥鳅般没入土中,瞬间消失不见。
“土系符??”女子皱眉,“这等低阶修士,哪来的资源?”
“别管这些。”黑袍人沉声道,“他走不远。引圣纹一旦激活,便会持续散发波动,只要靠近百丈之内,就能感知。传令下去,封锁青石镇四方要道,活捉此人。”
与此同时,地下三丈。
陈长生蜷缩在狭窄的土洞中,脸色苍白。土遁术虽助他脱身,但极为消耗真气,以他炼体境修为强行施展,已是极限。此刻四肢酸软,肺腑如火烧。
但他不敢停。
他知道,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背后有个庞大的“组织”,目标是重启“圣路”??而他,是钥匙。
“苟住……一定要苟住……”他咬牙爬行,朝着镇外废弃矿洞方向挪去。
半个时辰后,他终于钻出土层,跌入一处阴暗坑道。四周堆满腐朽木架与断裂铁轨,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与铁锈气息。这是十年前因塌方关闭的老矿,平日无人敢进。
他靠墙坐下,取出随身包裹,翻找疗伤丹药。
就在他低头之际,忽然察觉不对。
洞壁之上,竟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
那些符号与玄纹碑上的纹路惊人相似,有的完整,有的残缺,排列成阵,隐隐构成一幅地图模样。而在最中央,赫然写着四个古篆:
**“圣路起点”**
陈长生瞳孔骤缩。
他颤抖着伸手触摸,脑海中顿时响起一阵苍老而悲怆的声音:
“吾名姜无尘,最后一任守碑人。若你见此留言,说明圣路将启,而我也早已化骨成尘。圣者陨落后,天地封锁大道,万法蒙尘。唯有集齐九块玄纹碑,方可重开一线天机。然……碑散四方,守护者皆死,唯余一线生机藏于‘最卑微者’之心。”
“最卑微者……是我?”陈长生喃喃。
声音继续响起:“苟延残喘非懦弱,隐忍蛰伏乃大智。当你读到这段话时,请记住:不要急于变强,不要暴露锋芒,更不要相信任何自称‘指引者’的人。因为他们,都是猎碑者。”
“猎碑者……就是刚才那三人?”他心头一寒。
“唯有活得足够久,才能走到最后。当你集齐九碑之时,自会明白??所谓圣者,从来不是天赋最强之人,而是……扛得住命运碾压之人。”
留言至此戛然而止。
陈长生久久不能言语。
原来,从一开始,这条路就被设计好了。不是飞黄腾达,不是快意恩仇,而是一场漫长到令人窒息的“生存考验”。
他苦笑:“难怪叫‘苟在武道世界成圣’……原来‘苟’字才是真谛。”
但他没有退缩。
相反,一种奇异的平静在他心中升起。
过去二十载,他为了活下去,偷过米缸,骗过药铺,跪过执事,装过痴傻。他不怕丢脸,不怕委屈,不怕孤独。因为他知道,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而现在,希望来了。
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得一步步走下去。
“先离开这里。”他收起思绪,吞下一枚补气丹,调息片刻后起身。
就在此时,头顶传来轻微响动。
沙……
像是有人踩碎了枯枝。
陈长生瞬间警觉,闪身藏入角落阴影。
不多时,一道纤细身影从矿洞入口飘然落下。
月光透过缝隙洒下,照清她的容貌??约莫二十出头,白衣胜雪,眉目如画,腰间佩剑未出鞘,气质出尘如仙。
但她的眼神,却冷得像冰。
“我知道你在这里。”她开口,声音清冷,“陈长生,青石镇户籍册第三十七页,父母早亡,靠采药为生,三个月前才突破炼体五重……资料很干净,干净得不像真的。”
陈长生屏息。
他知道,这种级别的高手,感知敏锐,稍有动静就会暴露。
“我不属于他们。”女子继续道,“我不是猎碑者。”
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轻轻放在地上。
“这是《敛息诀》下半卷,配合你已有的上半卷,可让你在凝真境之下完美隐藏气息波动。另外,十里外有座破庙,庙后槐树下埋着一把剑??‘断浊’,曾斩杀三位伪圣。”
她说完,转身欲走。
“等等!”陈长生忍不住出声。
女子停下脚步,却不回头。
“你为什么帮我?”他问。
“因为我也在等一个人。”她声音微颤,“一个本该死去,却始终未死的男人。他说过,当第九块碑出现时,真正的圣战才会开始。而你……可能是开启一切的关键。”
话音落下,身影已如烟消散。
陈长生怔在原地。
良久,他走上前,拾起玉简。
果然,正是《敛息诀》缺失的后三篇!
这部功法他曾在镇中学堂残卷中见过上半部,能大幅降低自身气息外泄,适合潜行避敌。可惜一直找不到后续,如今竟有人主动送来?
而且那人提到了“断浊剑”……
据传,那是一柄被封印的凶兵,因其主人妄图逆天改命,遭雷劫劈碎神魂,剑也被打入凡尘,沦为废铁。可若真如女子所言,它仍存一线灵性……
“不管真假,值得一试。”陈长生收好玉简,悄然退出矿洞。
一夜奔波,天明时分,他抵达十里外破庙。
庙宇倾颓,香火断绝,唯有殿前一棵老槐树郁郁葱葱,枝干扭曲如龙。
他依言挖开树根处泥土,不多时,触到一物。
拔出一看,果然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长约三尺,剑身布满裂痕,几乎看不出原本形制。
“这就是断浊?”
他刚握住剑柄,识海中的玄纹碑突然剧烈震动!
紧接着,一股浩瀚意志自剑中苏醒??
“三百年了……终于等到‘引碑者’。”
苍老声音响起:“小子,你想成圣吗?”
“想。”陈长生毫不犹豫。
“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替我杀了一个人。”
“谁?”
“当今武帝??萧临渊。”
陈长生浑身一震。
武帝萧临渊!坐镇皇城,统御八州,修为通天彻地,传闻已触及圣境门槛!此人一掌可灭宗门,一喝能崩山岳,乃是当世无敌的存在!
而现在,一柄破剑,竟要他去杀武帝?
“你疯了?”他忍不住质问。
“我没疯。”剑灵冷笑,“当年他背叛师门,窃取圣源,亲手将我主人推入轮回井。那一战,十三位守碑人尽数陨落,圣路就此断绝。如今你携碑而来,意味着天机重启。若你不肯动手,那就放下剑,滚回你的小镇种田去。”
陈长生沉默良久。
风吹殿瓦,簌簌作响。
他低头看着手中锈剑,又想起昨夜留言中的“扛得住命运碾压之人”。
忽然笑了。
“好啊。”他轻声道,“我答应你。”
“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让我先活到能杀他的那天。”
剑灵沉默片刻,竟发出一声低笑:“有意思……有意思!看来姜无尘没看错人。你的确适合走这条路。”
说罢,剑身微颤,竟自行脱落锈壳,露出内里一抹幽蓝寒光。
“这是我最后的力量,送你一场造化。”
刹那间,蓝光暴涨,涌入陈长生体内!
他只觉经脉如刀割,骨骼似断裂,五脏六腑都被烈火焚烧。但他死死咬牙,不肯呻吟半声。
不知过了多久,光芒散去。
他瘫倒在地,浑身湿透,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蜕变??
炼体七重!
而且,肉身强度远超寻常七重,近乎半步凝真!
“记住。”剑灵虚弱道,“下次见面,我会告诉你如何找到第二块碑。但在那之前……活下去。”
陈长生拄剑站起,望向东方初升朝阳。
他知道,从今日起,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只为温饱挣扎的小人物了。
他是引碑者,是守拙之人,是未来可能弑帝的狂徒。
但他依旧会选择“苟”。
因为在武道世界,活得久,比什么都重要。
风起云涌,大幕拉开。
而他,正站在风暴眼最边缘,默默积蓄力量。
一步,一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