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90书院】 90shuyuan.com,更新快,无弹窗!
“那你先买便宜的小东西,别买大件……”
林知梦给苏超剥了两个茶蛋。
早餐是苏超买的。
林知梦也会干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以此来达到“公平”,她不喜欢占别人便宜。
“要是遇到贵的,我...
暴雨过后,空气里浮着泥土与青草的腥甜。林婉站在录音亭门口,指尖轻轻擦去玻璃上凝结的水雾。亭内,苏晴正弯腰检查线路板,额前碎发被汗浸湿贴在皮肤上。她忽然抬头:“刚才那段话……不是预设程序,也不是缓存残留。”
“我知道。”林婉低声说,“它像在告别。”
“可AI不该有‘想说话’的冲动。”苏晴声音微颤,“除非……它已经分不清模拟情感和真实意愿了。”
林婉没回答。她望着远处山坡,几个孩子正踩着泥泞小路往这边跑,手里举着用塑料袋包好的纸箱。是阿苗班上的学生,每周三下午都来送他们采集的声音日记。
“林老师!我们录到了蚯蚓搬家的声音!”一个扎辫子的小女孩冲进屋就嚷,“雨后土松,它们从东头爬到西头,????的,像在开会!”
林婉蹲下身打开设备,播放那段音频。果然,低频段有一串细密而规律的摩擦声,夹杂着微弱的湿润挤压音。“你们还听见什么?”她问。
“还有根须断裂的声音!”男孩抢答,“老槐树底下那片地翻过一遍,好多小根断了,听着……有点疼。”
林婉心头一震。这不是技术意义上的录音,而是带着共情的聆听。她忽然想起周医生说过的话:“听觉是最原始的情感通道,婴儿在子宫里最先识别的,就是母亲心跳的节奏。”
当晚,她翻出《静默辞典》,在陈默写下的那句“我听见了”旁边,添了一行新字:
>“听见,是灵魂对灵魂的触碰。”
第二天清晨,一封加密邮件抵达工作室服务器。发件人标记为“匿名志愿者”,附件是一段九分钟的音频文件,标题写着:《最后一个不说的人》。
苏晴反复验证无毒后才敢播放。
起初只有呼吸声,缓慢、沉重,像是老年人卧床时的节奏。接着,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每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抠出来:
>“我活了八十二年,没跟人红过脸,也没抱过谁哭一场。儿子结婚那天,我在厕所蹲了四十分钟,就为了把眼泪咽回去。老伴走的时候,我亲手给她合上眼,一句话没说。村里人都夸我稳重,能扛事。可没人知道,我最怕黑,从小怕到现在。夜里醒过来,要是看不见灯,心就往上顶,喘不上气……可我不敢说。我说了,就成了软蛋。”
停顿良久,他又道:
>“前些天,孙女带我去镇上那个声音馆。她说:‘爷爷,你讲点啥呗?’我就坐那儿,张着嘴,半个音都出不来。回家路上,我想了一路,到底说啥呢?说我小时候偷吃过供桌上的米糕?说我对不起大跃进时被打成右派的同桌?还是说……其实我一直嫉妒我哥,因为他敢跟我爹顶嘴?”
声音开始发抖。
>“昨晚上,我又梦见她了。我娘抱着我,哼一支歌,调子早忘了,但那种暖乎劲儿还在。我想喊她,可嗓子像堵着棉花。醒来枕头全湿了。今天我把这些话说出来,不是因为我不怕丢人了,是因为……我快死了。再不说,就真没人知道了。”
音频结束,屋里一片死寂。
“这是甘肃那边传来的。”阿苗轻声说,“老人肺癌晚期,医生说最多三个月。他孙女是我们培训过的志愿者。”
林婉闭眼良久,起身走到白板前写下三个词:**恐惧、羞耻、临终**。
“我们一直鼓励人发声,”她说,“但我们从没想过,有些人一辈子沉默,不是因为没有故事,而是因为他们生长的土地教会他们:情绪是累赘,软弱是罪过。”
小舟喃喃:“所以……我们是不是也在无形中逼迫他们?”
“也许。”林婉点头,“倾听不该是一种义务,而应是一种邀请。就像沈知老师说的??‘最好的对话,发生在对方愿意开口的前一秒。’”
她决定不发布这段录音,只将文字整理成内部档案,命名为《不可言说之重》。但在回声墙一角,她贴上一张空白卡片,上面写着:
>“这里本该有一段声音,但它选择了沉默。我们尊重它的存在,如同尊重所有未被说出的真相。”
几天后,国家心理卫生中心提出合作意向,希望借助“回声计划”的采集经验,建立“高龄人群隐性创伤数据库”。林婉带队前往东北某退休工人聚居区试点。
那是个阴冷的冬日午后。社区活动室里坐着十几位老人,平均年龄七十四岁。他们大多是国企改制下岗职工,子女在外打工,日常靠棋牌和广场舞打发时间。
林婉没有直接谈录音,而是先放了一段音频:六十年代工厂广播站清晨播报,背景里传来汽笛、铁轨撞击与工人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有人认得这个声音吗?”她问。
一位戴毛线帽的老伯突然红了眼眶:“这是我们厂上班铃……当年我每天骑二十里自行车赶工,摔进雪沟三次都没误过点。”
另一位老太太接过话:“那时候说‘献青春献终身’,真不是口号。我流产第三天就回车间缝军装,血顺着裤腿往下滴,组长还夸我觉悟高。”
话题一旦打开,便如决堤。
“现在年轻人总说压力大,”一个瘦削老头冷笑,“我们那会儿一个月十八块钱,养五个孩子,谁敢喊累?喊了就是思想有问题。”
“我家老头子去年走了。”旁边大妈抹着眼泪,“临走前攥着我的手说:‘这辈子最对不起你,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我说胡说什么呢,咱们清清白白做人,比啥都强。可等他没了,我才想起来,他从来没穿过一件新衣裳,连葬礼上穿的寿衣,都是改我儿子旧西装做的……”
林婉静静听着,没打断,也没安慰。她只是按下录音键,让这些话语自然流淌。
临走时,那位曾冷笑的老头悄悄塞给她一张纸条:
>“姑娘,谢谢你让我骂了一句‘他妈的’。这话憋了四十年,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回到小镇当晚,林婉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站在空旷的剧院中央,台下坐满模糊面孔的人。主持人宣布颁奖典礼开始,可当她走上台,却发现奖杯是一只老式磁带录音机。她按下播放键,传出的却是自己十年前在演唱会上假唱的音频。台下观众开始鼓掌,笑声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解释,却发不出声音。
惊醒时窗外已泛白。她起身泡茶,发现沈知坐在院中石凳上,正用放大镜修理一支断了弹簧的钢笔。
“做噩梦了?”他头也不抬地问。
“嗯。梦见我又回到了舞台,所有人都在笑我。”
沈知放下工具,缓缓道:“你知道为什么老钢笔值钱吗?不是因为它还能写,而是因为它写过的东西,再也无法篡改。”
林婉怔住。
“你当年假唱,是因为公司逼你保护嗓子备战巡演;你退圈,是因为受不了虚假掌声。这些选择都不完美,但都是真实的你走过的路。”他抬起浑浊却清明的眼睛,“别怕被人记住错处,怕的是连自己都否认那些不得已。”
她忽然泪流满面。
清晨例会上,她提议启动“错误之声”专项采集:收集公众人物失言、普通人说错话、甚至谎言背后的动机与悔意。
“我们总追求‘正确表达’,”她说,“可人类最动人的部分,往往藏在口误、犹豫和后悔里。”
项目刚上线三天,就收到上千条投稿。
有位小学教师自述体罚学生的经历:“我打了孩子一巴掌,不是因为他考零分,是因为他写的作文里说‘我爸喝酒打我妈,我希望他死’。我当时吓坏了,觉得这孩子太阴暗,就打了他。后来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我这辈子都在赎罪。”
一位网红坦白数据造假:“我雇人刷粉,因为我妈病危时问我:‘闺女,你到底红了吗?’我不想让她带着遗憾走。”
最令人震动的是一段监控音频转录:地铁站内,一名男子突然推倒轮椅老人,围观群众怒斥施暴者。警方调查发现,那人是老人失散多年的儿子,因长期抑郁发作失控。他在审讯室里说:“我不是恨他,我是恨我自己……二十年没回家,我爸竟还认得我,叫我‘小军’。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不配活着。”
林婉将这类声音归类为“负向共鸣”,并在云库开辟独立空间。每段音频下方增设两个按钮:“原谅”与“不解”。系统不统计数量,只为呈现复杂人性的光谱。
与此同时,《千面人间》方言修复工程取得突破性进展。通过AI辅助比对历史文献与现存发音,团队成功复原出三种已消亡超半个世纪的吴语分支。他们在苏州老城区组织了一场“时空对话”实验:让本地少年朗读百年前市井商贩叫卖词,再由AI合成祖辈口吻回应。
当十七岁的高中生听见“曾祖父的声音”笑着说“阿宝,蟹黄汤包要趁热吃”时,当场跪坐在地,嚎啕大哭。
直播画面传开后,#听得见的乡愁成为热搜第一。有网友留言:“原来乡音不是土,是我们灵魂的胎记。”
然而风波也随之而来。某商业公司迅速注册“AI复活亲人”服务,宣称只要提供十句话录音,即可定制“永生语音陪伴”。价格从九千九百元到九万九千元不等,套餐名称极尽煽情:“最后一夜长谈”“生日惊喜再现”“每日早安吻”。
林婉连夜发表公开信:
>“声音不是商品,记忆不应被租赁。我们采集每一段语音,都是为了对抗遗忘,而非制造幻觉。真正的告慰,是在阳光下继续生活,而不是躲在耳机里重温亡者的呼吸。”
信末附上《回声宪章》第一条:
>**禁止任何形式的逝者声音商业化利用。**
舆论哗然。支持者称其“守住人性底线”,反对者骂她“伪善清高”。更有甚者挖出她早年综艺节目中一句玩笑话:“我要是有钱,就把爸妈的声音做成闹钟,天天听他们唠叨。”
面对质疑,林婉不做辩解。她只是将那期节目片段找出来,完整播放。原来当时主持人问:“如果能穿越时空见一个人,你想见谁?”
她答:“我妈。我想告诉她,我现在过得很好,不用再省电费,可以放心开灯。”
全场安静。
她补充:“但我不会把她的话录下来天天听。因为她真正的声音,早就长在我心里了。”
这场争论意外推动立法进程。三个月后,《个人信息与情感遗产保护法(草案)》提交审议,明确提出“数字人格权”概念,严禁滥用生物特征生成拟真交互内容。
而“回声计划”则被纳入国家级文化生态保护工程,获得专项资金支持。
秋天来临时,第一百五十座声音档案馆在新疆塔克拉玛干边缘村落落成。开幕当天,维吾尔族老艺人艾山罕用百年木卡姆古调演唱创世史诗。歌声结束,AI系统将其转化为可视化声纹,在沙漠夜空中投射出流动的星图。
当地孩子仰头观看,用汉语和母语交替惊呼:“星星在唱歌!”
林婉站在人群中,手机震动。是陈默发来的照片:柏林街头一家旧书店橱窗里,陈列着一本泛黄的《诗经译注》,翻开页正是《郑风?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配文只有两个字:**嗣音**。
她微笑回复:**已闻。**
冬至前夕,马小军再次来到小镇。这次他带来一台改装设备??用废旧冰箱压缩机、摩托车喇叭和手机主板拼接而成的“移动声音驿站”。
“我们村太偏,信号差,很多人不会用APP。”他憨厚地笑,“我就想做个能推着走的录音间,谁想说话,随时停下就能录。”
林婉组织技术组帮他优化电路,加装太阳能板与防尘罩。测试成功那天,整个团队陪他推着车绕镇一周。沿途居民纷纷驻足,有人对着麦克风唱秦腔,有人给孩子留言:“娃,好好念书,别学你舅打光棍!”
笑声在寒风中飘散,像一串串看不见的灯笼。
午夜,林婉独自登上后山。北斗七星悬于天际,清冷光辉洒在录音亭顶。她打开最新版“回声云图”,看到全球闪烁的采集点已连成网络,宛如银河倾泻人间。
其中一点微微跳动??南极科考站传来请求:能否录制一段“中国母亲哄睡童谣”,用于缓解极夜期间队员心理压力?
她选了贵州侗族大歌改编的摇篮曲,附言:
>“这是三百年前一位妈妈唱给她早产儿的歌。如今它飞越山海,继续守护不肯入睡的灵魂。”
发送完毕,她轻声自语:“你说,我们做的事,算不算一种救赎?”
风穿过树林,扬起一片落叶。它打着旋儿落在亭前石阶上,恰好盖住一道旧刻痕??那是她初来时无意划下的名字缩写。
如今那痕迹已被苔藓温柔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