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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恐怖的是伤口的变化:刀割下不是鲜血,而是一种粘稠且乌黑的液体,闪着冷光,像是夜色被熬成了墨汁。血味被一种腐冷的气息掩盖,鼻端不是腥,是一股像灰土与纸黏胶混合的酸。几名士兵被这物质溅到衣襟上,衣料不到片刻便呈现出细碎裂纹,像半透明的薄瓷,随后脱落成屑,肌肤在火光下显露,竟然没有热度冰冷如同埋葬多年的手骨。
马匹更是先知先觉。惯战的劲马突然侧蹄,惊得连带骑手摔下。马鼻间吐出白色泡沫,口中却不带血。它们的鬃毛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梳理成刺,每一次惊动都像被冷风抽打。猛虎见状,咬牙命令拉回阵列,欲守住阵地,但阵中已有混乱种子。恐惧的传染比瘟疫更快,士兵开始互相推搡,队列扭曲,口令被咽下,像被夜吞并。
此时,车中的帷幕似乎感应到外界变化,轻轻颤动。夜风夹着青焰与纸尘,吹起帷角的一角,那角落像一只探头的小兽。猛虎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被吸引,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欲望,若车中之物是天赐良药或国之重器,他有资格去夺,有力量去掌控。欲望与恐惧在胸腔里搏斗,结果常常以人性的冲动取胜。
护驾中的道士开始诵经,声音颤抖但铿锵,试图用梵音构筑一道防线。香炉的烟柱被奉纳在队列最前方,香灰被摔成一圈圈的符阵。几个随军的书生拔出写有诏令的符纸,连同刀锋在手,企图用国法与礼教来镇压这异象。他们把陈旧的诵本递给猛虎,低声说:“将军,若是借道之礼,我们当避;若是无道之物,朝廷当有所断。”
猛虎皱眉,像被言语戳中了要害,他的手在刀柄上用力,手背的筋脉跳动。他厌恶那种不能靠肌肉解决的事情。于是他放下了诏令与经卷,只收拾起军士最后的一道尊严:命令再次发出,马蹄齐踏,矛林如雨,直向纸军冲去。
“杀!”一声怒喝,撕破夜的幕布,士兵们以为这是胜利的时刻。但他们没有注意到,纸军并非无知的对手:那些丧魂幡在空中高高扬起,幡面上墨色的符纹在他们冲锋的一刻像火焰般活了过来,符纹沿着空气蔓延,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网落到冲锋士卒身上,像细藤缠绕,藤上长出微小的细刺,那刺并非扎破肉体,而是在咽喉处留下一种刺入记忆的印记。
最先断裂的,是人的理性。士卒们忽然心念纷杂,有的看见亲人孩童化为纸人向他们招手,有的听到自己生前未了的债务被迫偿还的低语。他们的手开始颤抖,旗帜下的誓言在耳畔崩裂。猛虎见状,怒火中带着急促,拔刀如雷,亲自冲入最前。他的刀劈开数具纸人,纸屑翻飞,但刀尖所触之处反射出一股浓稠的黑烟,烟中有不可思议的图像:是他少年时的一件旧事,是他曾在军营里做过的一桩错事,瞬间被放大为千遍万遍的诅咒。猛虎的心开始磕响,像老鼓被重复敲打。
更骇人的是,纸人的形体开始吞噬周围人的影子。被纸屑触及者,影子先行被剥落,像外套解下,随后身影也逐渐变得透明。有人惨叫,声音像绞索在颈处摩擦;有人试图用刀割断那残影,却发现刀刃不过在空气中划水,连丝毫触感都成了奢望。几息之间,数名壮士从双膝到头颅都失去了色彩,像布娃娃被抽干颜料,躺在地上发出由纸声演化的低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