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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队之后,是一列古老的战车。战车车轮咔嚓转动,铁链摩擦出病态的音响;车上挂着宫灯,灯焰却是幽幽青蓝,毫无温度。车夫的位置坐着没有头颅的尸体,风一过,车夫的颈项处仅有风琴般的空洞在颤动,仿佛无头者仍在拉扯缰绳。车体上染着深沉的血迹,那血像干了的墨,结成裂纹。车尾拖着破布与兵器碎片,随风发出哀嚎。
再之后,是步兵。若远望,他们不过是一队队行列完整的士卒;近看却骇人:衣铠来自各朝各代,有铜甲的简朴、有板甲的厚重,也有鳞甲的残片。他们的盔饰各异,武器形态繁杂,斧锤弯刀长矛混杂,像是从历史的各处撕下的残影。更可怖的是,那些士兵脚步无声,步态整齐而机械,面无色,眼神空洞如同被抽去生命。再细看,他们的衣服竟非布,像是凝固的纸,薄得见血光,纸面上描着墨线,线条在微光中晃动,像在呼吸。
顿时,护驾队中掀起一阵微妙的骚动。马匹嗅到那种腐朽与冷,嘶鸣失措;人心如被潜流拉扯,手中兵刃冰冷。猛虎副统领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丝不安,却依旧命令严厉。禁军口令严厉,战鼓想要回以应对,然而鼓槌在将士手里却像重了几斤,敲下去的声响在那幽蓝灯火前显得沉闷无力。
丧魂幡在风中扬起,幡面上的花纹在火光里流转,不知是墨色在变,还是阴影在活。幡一挥过,护驾队里有人闻到一种酸涩的味道,像人间最深的悔恨被焚烧后的味道。那气息钻进鼻端,直抵心底,让人想要回头,想要抖落肩上的铠甲,想要跪下把胸中的热血献出来换取片刻安宁。
一名年轻禁军骑士惊恐地拔剑,剑锋在火光下清冷。他率先冲向那纸人,想用人的勇气砍开虚无的恐惧。剑落下时,却像切在薄雾之上:剑刃穿过了纸面,纸人没有倒下,只是手臂处起了一丝纤细的烟雾,像纸被烫过的边端慢慢卷曲,随后又恢复如初。剑在他手中染不上血,但骑士的手臂却感到一种刺骨的寒,像被万骨的寒风抽走了温度,竟在腕关节处泛起青紫。骑士愕然,身体一软,从马上跌下。
那一刻,护驾队的纪律动摇了。有人喊退,有人要拔弩,猛虎一声怒喝,声音如霹雳:“立稳!勿让马乱!勿惊!勿乱!”他挥舞虎符,像要以人身之力压住这一切荒诞。但随之而来的变化超出任何人的预料:马蹄下的石板开始有灰尘飞扬,脚下土壤仿佛被无形之手牵动,一圈又一圈的白雾从地缝里涌出,向那纸军包围而去。
纸士兵的走动不发一声,但每一步都带起细微的纸屑,那声音在风里像细雨拍打古窗,令人心神耗散。战车行进间,那无头车夫的缰绳忽然松弛,缰中仿佛传来无数低语,耳边像被提醒着古老的怨念与祭祀。车轮碾过草丛,草叶枯黄化为灰,灰中露出小块人骨的碎片,仿佛土里本就埋着其他的军队。
“这是阴兵过境!”一名年长将领喃喃道,脸色苍白。古老的传说在他脑中浮现:当大地未安,长年战乱留下的怨魂会回归行列,重走未竟之路;当墓门未闭,纸作的祭具在午夜有了行动,他们被世人称做“阴兵”,以纸张为形,以哀怨为力。可传说多是给孩童讲的故事,谁料今夜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