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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景琛早已洞穿眼前这只老狐狸的一切阴谋,却不急着拆穿,他就那么安静地坐着,不置一词,沉稳而讳莫。
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下地轻敲在桌面上,像是在思忖着什么,眼底的藏匿着尖锐危险的气息,一如伺机而动的猛兽,准备随时给敌人致命一击。
郭长达继续他做作的表演,一把鼻涕一把辛酸泪地说,“如今,我不过是希望郭勋进集团上班这种小事你都不答应,你到底是没把我这个舅舅放在眼里。真是应了那句古话,狡兔死走狗烹。你不念及我这么多年对公司的功劳和苦劳也就算了,你总得念及咱们的血缘亲情吧?郭勋他是你亲表弟,你们身上可都流着一半姓郭的血!”
郭长达说得有些口渴了,自顾自地拿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发现里面居然是空的,于是又是尴尬又是气愤,脸一阵红一阵青的。
他重重地放下茶杯,似是恼羞成怒了,“你就给我个痛快话,郭勋到底能不能进集团上班?”他瞪着裴景琛,眼睛里充斥着狰狞的血丝,像是急了要跳墙的狗。
既然气氛都已经被烘到这儿了,裴景琛便也不再按兵不动。
“舅舅,”他开口,一双黑如点墨的眸子笔直地看向对面气急败坏的中年男人,“知子莫若父,郭勋更适合做什么您应该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郭勋今年二十三岁,刚从澳洲留学回来。说是留学,其实就是去国外玩儿了几年,任何真本事也没学回来。
公司有一个郭长达就够让人堵心的了,难不成还要把他那不学无术的儿子也“请”进来尸位素餐,做寰宇的米虫?
裴景琛作为一位明智果决的领导才不会做这么糊涂的事,他刚才虽然没有把话完全挑明,但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就已经把态度和立场表达的很明确了:郭勋要走后门进寰宇,no way!
郭长达气急,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杯子都被震飞了,这气势足以吓死一头牛,可裴景琛却眉色不改,安之若素。
因为裴景琛太了解郭长达了——他就是个纸老虎,很能咋呼,作妖能作出花来。但时间一长,裴景琛就把郭长达的套路都摸清了,无外乎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裴景琛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抬头淡定地对郭长达说,“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一会儿我还有个会要开。”
其实,他并没有什么会要开,这么说不过是想让郭长达尽早表演完,他可没有那么多美国时间供他浪费。
继而,不出他所料,郭长达果然立马指着窗户说,“你今天要是不答应,我就从这儿跳下去。不过,我就是死了,我也要到盈盈面前告你一状,说你这个不肖子活活逼死了自己的亲舅舅。”
盈盈是裴景琛母亲生前的闺名。
母亲是裴景琛唯一的软肋,那个女人对他而言比任何人都重要,即便她的香魂已经回归厚土,但仍以最年轻美丽的姿态活在他的心里。
裴景琛听到母亲的名字之后脸上的神情都变了,他心目中唯一的女神,他从不容许自己在她面前犯错,更不容许有人在她死后还打扰她的安宁,此时,他的双手已经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头。
“如果……”裴景琛开口,细细辨听会发现,尾音是有些颤抖的,“如果母亲真的在天有灵,我想她也不想看到她的儿子因为他而一直被别人拿捏吧!”
郭长达没曾想裴景琛会说出这种话来,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他一寻死觅活或者提到裴景琛的母亲时,裴景琛就会向他妥协。这个法子他用了很多次,非常奏效,屡试不爽。
可如今,这法子居然失效了?
是裴景琛终于学聪明了,还是说他这次的要求真的太过分了?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裴景琛没有答应他,他就非常气愤。他瞪着裴景琛,一双被岁月侵蚀的黄目里聚满了恼恨,嘴角肌肉因为内心情绪波动过于剧烈而抽搐。
裴景琛泰然自若地坐在主位里,墨黑深沉的眸犹如翻涌的黑色海浪,席卷着磅礴的气势,迅猛地拍向对方的身体。
他不言,却仍是透露出杀伐予夺的强势狠辣。
他不动,却已经让对方进无可进,又退无可退。
任何人都是把别人伤害自己的底牌交到对方手中,而郭长达之所以那么长时间里能够要挟地了裴景琛,不过是因为裴景琛顾及已故的母亲,才给了郭长达要求、伤害他的机会。
可当裴景琛拿回那张底牌之后,郭长达就再也奈何不了他了。
此刻,郭长达只觉得自己的胸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钝器重重地捶打过似的,又疼又闷,想抓狂却又无可奈何。
“好!”郭长达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来。
他眼眸猩红,像是燃烧着的炼狱怒火,“裴景琛,你好样儿的!记住了,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你今天的决定,并且终有一日,我会让你跪在我面前像狗一样的求我!”
说完,他一脚踹开身后的椅子,怒气汹汹地走出会议室。
裴景琛坐在椅子里静默了片刻,眼眸微垂似是有所思,深吸一口气,又微微地吁出。
……
裴景琛回到总裁办公室,才没消停片刻,手机就响了。
是康鼎医院打来的。
医院。
vip病房。
老太太靠坐在床头,腰部以下搭着一条素色的羊毛毯子。她一双澄澈清明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裴景琛,似是探究,“怎么好像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老太太虽然岁数大了,但到底是过来人,她阅人无数,目光精锐的很,饶是裴景琛这种极善于隐匿情绪的人,仍是被老太太一眼看穿内心的真实想法。
裴景琛惜字如金,答地言简意赅,“并没有。”
“呵。”老太太轻笑,一副“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pi”的表情,“是跟喻小姐吵架了吧?”
裴景琛倒是没想到老太太会突然提到喻意,不禁愣了一下。然而就是这惊愕无言的表情更让老太太确信无疑,他之所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就是因为小两口闹别扭了。
老太太竖着一直干瘦的小爪子捂嘴轻笑,表情有点鸡贼,“我就说嘛,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来看我,喻小姐却没跟着一起来?原来是吵架了……”
“奶奶,事情不是您想的那个样子。”裴景琛有心解释。
却被老太太摆手打住了。
“行了,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吗?你跟你那个死去的老爸一个德性,不,你比他还死倔,就跟那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可是,这死要面子啊,活受罪!”
“你是个大男人,凡事就该多担待些。喻意比你年轻,人生阅历也没你丰富,万一看事情没你透彻、没你长远也是正常的,你要多引导、多教教。”
“或者,是她耍小公主的脾气了,惹着你找个向来以自我为中心、为我独尊的大魔王了,你不能因此真的生她的气,女孩子嘛,偶尔耍耍小脾气很正常,而且会生气的女孩子才真实可爱嘛。”
“想想看,她如果什么都顺从你,依着你,那跟你养的拿条哈巴狗有什么分别?”
“在这世上啊,最不缺的就是圆滑世故的灵魂,她们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可是……”老太太锁眉摆了摆手,一副“丑拒”的嫌弃表情,“一点都不可爱,一点意思都没有,千篇一律,没趣儿的紧!”
“不过,”老太太忽然又笑了,眯着眼睛说,“我觉得喻小姐就很与众不同,你看她那双眼睛,虽然偶尔看着呆呆的,笨笨的,但却是干净澄澈的,没有一丝杂质,非常纯粹。眼睛就是心灵的窗户,我看着喻小姐的眼睛就知道她是个内心干净纯洁的姑娘。”
“这样的姑娘才是最适合陪在你这个臭小子身边的人,不一定会给你的事业带来多大的帮助,但是,有她在你身边,就像是有个小太阳整天照耀着你。她能驱散你所有的疲惫,还有心底的阴霾,会让你永远远离罪恶……”
“……”
裴景琛安静地听着老太太罗里吧嗦地唠叨,可这是头一次他竟没觉得厌烦。
或许是因为她跟她谈论的是喻意吧,他认真地把老太太刚才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下了。
“你走吧!”忽的,老太太话锋一转。
裴景琛有些不解,微微一怔。
老太太挥了挥手,“我没事儿,把你叫来是因为我想喻小姐了。可惜,她没来。你快去吧,去哄哄她。把她哄的开心了,再带她一起来见我。”
虽然老太太不明就里并自以为是地说了一大堆,可裴景琛却没有戳穿和解释。
他真像个乖孙子一样点了点头,“好。”
老太太心满意足地笑了,“去吧,跟你说了一大推,突然觉得累了,要再睡一会儿。”
裴景琛微微低首,“那您好好休息。”
他转身迈开长腿,走到门口的时候,老太太又突然叫住了他,“臭小子!”
他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向老太太,俊逸的脸上表情平静,若是仔细辨认会发现多了一些往昔没有的亲和孝敬。
“还有事?”他问。
老太太攥紧拳头做了个“加油”的手势,“臭小子,别让我失望!”
若是以前,裴景琛最讨厌这种幼稚的手势,他会觉得做着动作很白痴,可如今他却受到了强大的鼓舞,内心有些澎湃和温暖。
几乎是自然而然的,他旋起了唇角,对老太太笑了一下,“知道了,奶奶!”
直到裴景琛离开好久,老太太才慢慢地缓过心神来,却仍是觉得不可思议,喃喃地低语发问,“臭小子居然冲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