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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那个女孩儿根本没发生那种事。”崔瑾然心急道。沉黑的眸压低，眼神迫切地盯着她。
她唇角翕动了下，却欲言又止，转而继续整理行李，一张素白的脸上表情十分平静。一副不甚在乎的模样。
“老婆……”
“我已经不在乎那些了。”她突然说。心想：何必呢，都已经是将死之人，又何必让儿女情长牵绊住自己。就算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又何妨？那根本妨碍不了她短暂到只有半年的余生。
崔瑾然看着她淡漠而又有些疏离的侧影，眼底无声地浮现一层淡淡的哀伤的气息，他们之间的爱情从来都不是对等的。
她爱他，远远少于他爱她。
所以，她淡然。
他微微吸了口气，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得就握成了拳头，“你可以不在乎，但我不能不在乎。我爱你，晓宁，所以，我很在乎你对我的看法。”
闻言，崔晓宁收拾东西的动作停了一下。她看了他一眼，目光里裹挟着一丝震惊，细细辨别，会发现还有一丝感动。
她是寡淡极了的人。
但不代表她从没有感情。
事实上，她的感情很丰富，一点都不比其他人少。只是，她在感性的同时，比别人又多了许多理智。
在她这具身体里，仿似装着两具分裂的灵魂。
一具灵魂早已爱他如痴如狂，好似堕入了魔道。
但，另外一具，却一直清醒着，并不断提醒自己，不要过分去爱任何一个人。因为情深的最后往往是不寿。
可到底啊，她还是没能逃过情深不寿这句谶言。
她把行李箱合上，“我都收拾好了。你的要不要再检查一遍？”嗓音依旧拿捏的很平淡，像是在闺房里话家常。
崔瑾然吁了口气，心想：算了，无需她回应，只要我爱她，还能爱她，这就足够了！
他扯着嘴角笑了下，“不用了。来之前我都已经检查好了。”
她点点头，“明早不许赖床，我会准时叫你。到时候，可不准生气。”
他点头一笑，“好。”
这天下午。
喻意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发现有一封新邮件，打开来看，是晓宁的留笔。
邮件里的内容，大致是讲，她这次环球旅行的第一站是祖国的滇南地区，她天生一个北方姑娘，向往南方的青山绿水已久。另外，她和崔瑾然讲和了，一来是因为还爱着彼此，二来是她自己想通了，她不会再求身后事了，她最应该做的其实是活好当下。她不会再想她死后他会有多痛苦这件事，她现在只想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尽量多制造一些美好的回忆。至于等她死后，他是沉湎痛苦，还是慢慢遗忘，那都是他自己的事了，她不该多想和干涉。
喻意看完邮件，脑袋里混混沌沌得想了许多，关于爱情，生命，人生，宿命……
“妈。”一一推开门探进来一颗小脑袋，一双大眼睛乌溜溜地看着她。
“嗯？”她慢半拍地回过神来。
“我画了张画，送给您！”这时候，小家伙完全从门后走出来，怀间抱着一幅画。
喻意暂时把晓宁的事儿搁在一边，脸上绽开慈母的微笑，“快让我看看，你都画了些什么。”
“喏！”一一把画双手递过去。
喻意接过来，低头仔细一看……有些傻眼。
“你这是……”
“全家福！”
“哦……是可爱的羊驼一家四口对不对？”喻意满脸堆笑，心说，老娘已经尽力了，这画画得实在是太抽象了。
果不其然，一一脸上的笑花立马就枯萎了下去。“妈，您再仔细看看，我画的不是羊驼。”
“啊？？呃……是，是长颈鹿。”
一一捂脸，“我都说了，是全家福。”
“……”喻意满脸抱歉。
一一为她解释道，“这个最苗条，是您；这个高高大大的，是爸爸；这个是爷爷；这个小不点，是我。妈妈，您怎么连这都看不出来？您一点没学鉴赏力都没有，这样会让我在其他小朋友面前抬不起头的。”
喻意，“呃……”
晚上，裴景琛回到家。
喻意特地把一一画的画拿给他看，“快看，你宝贝女儿画的全家福。”
裴景琛看了一眼画，差点把进门后喝的第一口茶吐出去，“这分明是四只羊驼吧。”
“当然是咱们家的。”
裴景琛无语地摇摇头。
想不到啊，他女儿iq惊人，但没想到却是个画痴，白痴的痴。
喻意说，“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人们常说上帝是公平的了。就好比，咱们家的一一，虽然智力超群，可她在美术上的天赋几乎是负数。”
裴景琛深吸一口气，喝口茶压压惊，缓和了片刻后说，“起码，她会画羊驼。”
喻意，“……”
深夜。
裴景琛在睡觉，喻意就在旁边翻来覆去地折腾。
“你又失眠啊。”
喻意听到声音，回过头去看裴景琛，“嗯，在想事情。”
“快睡吧，你看都几点了。”
“老公……”
“嗯？”
“我很害怕。”
“怕什么？”
“我怕有一天你会离我而去。”
“别胡思乱想了，我怎么可能会舍你而去。”
“你活着的时候自然不会，但如果是……那就没办法了不是吗？”她不愿说出那个死字。
但裴景琛却听懂了。
他的头脑逐渐变得清醒，沉吟了片刻后说，“即便我不在，还有我的钱会陪你，房子会陪你，车也会陪你……你的生活并不会因为我不在而发生改变。所以，你不要害怕。”
“可，对我而言，只有你在，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就变得没有意义了。没有你，我吃东西会不香，看风景会觉得不美，睡觉也不会觉得甜……所以，我害怕。我害怕孤独，我害怕无聊，我害怕没有你后的单调。”
“别怕，还有我们的女儿一一陪你。”
“一一……”
“嗯。”
可是，对她而言，孩子只是爱情的结晶，而不是终生的陪伴。
她没有理由因为自己害怕孤独，无聊，和单调就把孩子束缚在自己身边，何况像一一这样的孩子，将来一定要干大事情的，她应该不会有太多时间陪她吧。
突然，她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黑暗中，她一双大眼睛显得格外明亮，她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我不会让你比我先死。”其实她更像说，如果你死，我也就不活了。来时不同路，死了一定要同归。过奈何桥时，她还要与他手牵手，这样喝完孟婆汤，她第一眼记住的人就还是他。
裴景琛的大手落在她的头顶，“好了，不要再讨论生死的问题了。我们还年轻，我们还直溜。”
“哈哈哈……”喻意被他逗乐了，“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俚语？其实，上天能让我再重新活一次我已经很感激，不敢再有过分的奢望。只是晓宁的事，让我很难过，我才忍不住胡思乱想。原本我预想中的未来根本不是这个样。”
“我能理解。”
她跟晓宁关系要好，曾经还约定好，等过八十大寿的时候一起过，然后一起穿着比基尼去海边奔跑，晒太阳，和冲二十岁的小鲜肉吹口哨。
可现实如刀，一下下割碎梦想。
裴景琛抚了抚她的头，“生和死，是我们永远都无法自行决定的事。很无奈，但也是现实。生，本身就是一个无限接近死亡的过程。不要去想死时或者死后的事，想得太多，反而会阻碍我们享受当下的生活。”
“我发现，在怎么生活这一层面上，你和晓宁都属于同一类人。”
“哦？”
“活在当下。你们都是活在当下的人。不过分假想死时和死后的事，而是着眼于当下最真实的生活，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精彩。”
“所以，你应该要懂得一个道理。生命的精彩和伟大，不在于能活多长时间，而在于你能不能在有限的生命里把每天都过得好。”
“老公，我发现你火得好通透啊。”
裴景琛就笑，“这不是通透。而是不向死亡低头。一个人可以死，但也可以傲视死亡。你要用你的一生告诉它，老子活着时风生水起，根本就没把它放在眼里。”
想想，一个整日畏惧死亡的人，又怎么能生活地好呢？
相反，只有不把死亡当一回事儿的人，才能缔造绚烂多彩的生活。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死，是不必要的考虑，怎么能活得精彩，是活着时唯一要考虑的事。
喻意想了想，“经你这么一说，我对晓宁的事儿便释怀了不少。只要她活着时的每一天都是精彩纷呈的，我就应该替她感到开心，还要为她生的勇气鼓掌。”
“没错。”
“可，还是有点舍不得啊。”
“人人都有贪念。有人贪恋浮华，有人贪恋美色，有人贪恋性命……不舍，也是人之常情。可，人有来处，也有归处。人若一直在这滚滚红尘中游荡，那才真成了孤魂野鬼。”
芸芸众生，有谁不是孤独的。
即便喻意，即便裴景琛，他们有彼此为伴，可偶尔，他们还是各自孤独。
相较之下，有的人则更加不幸，没有伴侣，亦或者，有伴侣但依然孤独。
所以说，其实这世间的每一个人，也都是一个游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