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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鸟，绝不会独活。一只死去，另外一只也会自杀或者郁郁而亡。它就是，雁。
男人缓缓地摘下口罩，露出一整张饱经沧桑的脸，面对着东南方，微微昂起了脖子，周身是哀伤的气息，两滴眼泪顺势从眼角夺出，转瞬被风吹散。
“阿玉！”他哑着嗓子嘶喊，风将他的声音带走，“黄泉路上你慢点走，我，很快就会来找你了。阿玉……等我。”
他兀自哀伤了一阵后，看向已被黄土埋了半截的喻意，“时间还早，一会儿我们在继续。”说完，他原地坐下，又拿出一颗香烟。
橘红的火焰在空气中跳跃，被风吹得左摇右摆，他一张沧桑的脸，被火光映得狰狞。他点燃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袅袅的烟圈。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唇角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兴致，对喻意说，“要不，我们打个赌吧。”
“……”
喻意眼眸微眨，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但什么话。
“来赌一赌，二十分钟之内，裴景琛他会不会来救你。”
“……”
喻意仍只是眨眨眼，没有作声。
十分钟之前，她还希望裴景琛能够赶来救她。可眼下，她倒希望他不会来。
阿四分明是已经疯了。今晚，势必要闹出人命不可。所以，裴景琛来的话未必是好事。
她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如果……
如今她今晚最终命丧于此，她希望他能好好活着，一个人，活出他们两人的精彩！
只要他安好，于她，便是晴天。
“还有十五分钟。”
“还有十分钟。”
“还有……”
“喻意。”
突然，一声呐喊从不远处的丛林间传来。
喻意的心脏不由得突得用力跳了一下，眼泪刷得夺眶而出，她其实很想喊，却又拼命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这里有个“疯子”，她不能让他伤害他。
而阿四的脸上，嘴巴咧出诡异的弧度，笑得格外恐怖。他纵身跳到土坑里，挥起手往喻意的脸上甩了两个耳光。
喻意被扇得嘴角流血，脸颊瞬间肿的老高，可她却一声都没吭。一双眼死死地瞪着阿四，眼里写满了仇恨与倔强。
阿四哼了一声，眼底布满疯狂，一只手抓住铁锹，随即超喻意的头挥去。
“啊——”
一声惨叫划破周围的随即。
冰冷的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暗红的鲜血从乌黑浓密的发间汩汩地冒出，极大得刺激了阿四杀人的心理，使他内心的恶魔不断胀大。
“来吧，都来吧。今晚，我们一起下，地，狱。哈哈哈……”阿四从土坑中一跃而出，像鬼魅一样迅速躲到了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面。
裴景琛耳尖地捕捉到那声惨叫，心下猛地一个咯噔。
他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喻意一定就在这里。可，让他感到无比恐慌的是，刚刚那一声惨叫。那意味着太多不幸的可能性。
“老婆……你再坚持一会儿，我这就来救你了！”他咬牙，发了疯似的向前奔跑。无数次跌倒，无数次迅速爬起来，身上的旧伤还未痊愈，又添了许多新伤。枝丫，划破了他身上的衣服，刮破了他的皮肤……可他现在全然顾不上这些。
他的心里只有她的安危。
喻意晕晕乎乎地躺在那儿，呼吸间是浓重的血腥味。她感觉到，生命从她体内正被一点点抽离。眼前是混沌的一团，什么都看不清。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微弱……
“喻意。喻意。老婆……”
一道道呐喊声，被寒风裹挟着猛烈地一下下砸进她的耳朵。
是谁……
是谁在喊她？
这声音好熟悉，可她的头实在是太疼了，她竟有些想不起是谁。
“喻呃……”
裴景琛再次被脚下的石头绊倒，却不知疼似的，用已然血肉模糊的双手撑着地，再一次迅速爬起来，却看到了躺在土坑里奄奄一息的喻意：惨淡的月光下，她脸色惨白如雪，披头散发，形如野鬼，一大半身子被埋在厚厚的黄土里。
空气中，浮动着血腥味。
“喻意！”
他想都没想，便纵深跳入土坑。发觉她还有呼吸后，用双手奋力刨土。双手皮开肉绽，他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猩红的眼睛里，一点泪意都没有了。他瞪着面前这对厚厚高高的黄土，胸臆间胀满了恨意。
他要杀了他！
他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个王八蛋！
他伤他挚爱，他便要让他用命来偿！
阿四躲在树后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他瞧着时机差不多了，便迅捷地从大树后面跳出来，手中的铁锹对准了裴景琛的头。
而，事实上，裴景琛早已觉察到了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当阿四手里的铁锹朝他挥过来的时候，他迅速地向一侧滚了两滚，敏捷地躲开了攻击。同时左右双手各自抓了一把身下的黄土，用力一攘。
西北风呼啸。
大部分黄土都被吹进了阿四的眼睛里。他“啊”的惨叫了一声。
裴景琛趁机跳出土坑，如同一只彻底发怒的豹子，朝阿四猛地扑了过去，双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阿四瞪起了双眼，手里的铁锹狠狠地撞向裴景琛的后背。
“咔吧”一声。
铁锹杆儿从中折断，一分为二。
而裴景琛倒在地上，身上的冷汗一层一层地向外封涌，疼到浑身的肌肉痉挛。
阿四用双手捂着火辣辣的脖子，猛烈地咳嗽了几下。他趁着裴景琛还没有爬起来，再一次抡起铁锹，猛得向裴景琛的头部砸去。
却在中途，被裴景琛用一只手给阻挡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抓住铁锹头部的一端，眼睛死死地盯着最锋利的前刃。冰冷的金属，在凄冷的月光下幽幽的蓝光。仿佛死神之兵器，随时都可能会索去他的项上人头。
锋利的刃抵住了他的脖子，再近一寸，就要切进肉里。
裴景琛死死地咬住牙关，几乎拼进全部力气抵挡阿四的进攻。另外一只手，从地上抠起一块埋得结实的石头，随即猛力砸向阿四……
瞬间，血花四溅。
半个月后。
裴景琛从电梯中走出来，怀间抱着一束新鲜的向日葵。
他来探望喻意。
半个月前的那个晚上，由于警察和医护人员及时赶到，他们三人谁都没死。
景晨当时受的都是皮外伤，修养了半个月就好了。
阿四被抓了起来。但，在他锒铛入狱后的第三天，他就自杀了。据说，他是笑着死的。
最惨的当属喻意。她当时脑部受伤，虽然捡回来一条命，却因为失血过多，而成了植物人。
医生专家团队说，她应该不会再有醒来可能了，最乐观的状态就是永久地躺在这儿，靠着仪器和药物维持生命。
对于别人来说，喻意，生，已是死。
但对裴景琛来说，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不会放弃。哪怕她从此以后永远都是个植物人，他也会长长久久地陪着她，爱着她。直到……
直到他死亡的前一秒！
而且他坚信，随着医疗技术的不断进步，总有一天，她会重新睁开眼睛的！
五年。
对于普通人来说，五年或许很漫长。
但喻意来说，就像是一场梦的时间而已。
她醒了。
在她成为植物人的第五个年头。
就在一个很普通的，天朗气清的日子里，她，睁开了双眼！
“啊！喜大普奔啊！”负责喻意的护士疯着跑出了病房，见人就手舞足蹈地说，“3号床的病人醒了！她居然醒了！”
三分钟后。
喻意的病房挤满了穿白袍的医生。原本超级大的vip特护病房，一下子就变得拥挤不堪。
喻意盘腿坐在床上，与这些陌生的面孔们大眼瞪小眼。
“这是几？”一个看起来很有年头儿的医生，煞有介事地在喻意的眼前竖起了五根手指。
喻意眉梢轻挑，一脸淡定，“五啊。”
老院长抬起左手食指推了推金丝眼镜，堆满核桃壳似的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意，接着，他又问喻意，“那你知道你是谁吗？”
“擦！”喻意险些爆了粗口。心想：这老头儿脑袋没事儿吧，干嘛老是问她这种弱智都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
她看了老院长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喻意。我说你能问点有技术含量的问题吗？”
然而这时老院长已经不理她了。而是和众人一起鼓掌。并且和大家一样用一种非常非常微妙的眼神看着她。
她懵了。
完全不懂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心说：一群神经病！
“好了，好了。病人刚醒，还需要多休息。大家就都先散了吧。”老院长说，“半个小时候，到会议室开会。”
话音落地，众人一哄而散。
紧接着，院长就对喻意说，“裴太太，虽然您已经醒过来了，但是在出院之前还是需要再做一些例行检查。”
喻意呐呐地点点头，“哦……不过，您能告诉我我之前到底得的什么病吗？”
讲真，她根本不记得自己生病。
更没曾想自己一觉醒来，是躺在病房的。但想到自己刚醒来的时候，身上插着各种管子，猜到一定是生了重病。
“我的家人呢？我生病了，怎么没人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