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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月悄悄扯了下凡音,示意他留步,转身对云息说道:“我方才在这城里打探了些事情,与你说来也是好的,”他略抬手指向前面,“你初来此可能不太熟悉,该先在这城里转转看看,我们边走边说罢。”
凡音暗自别过了眼去,忍下了心中的不痛快,又听止月说道:“凡音你和我们一起罢,路上也好给云长座说一下这里的病情。”
他话说完,凡音揣测着这句是个什么意思。
是止月不想和云息两人独行呢,还是想让他提前熟悉一下干妈呢?
正揣测着,止月又补充了一句,“云长座聪慧,你也不用说太多。”
凡音瞬间心领神会,这是止月不想和云息两人独处,让自己帮着调和呢。
一时间心胸又开阔了起来,对着云息乖乖施了个礼,“晚辈不才,若话中有不妥之处还请云长座赐教。”
……
三人步子缓慢,一路边走边看,却各怀心事。
凡音走在后面,看着前面的两人,默不作声地把自己插到两人中间。
云息悄悄打量着止月的神色,却见其并无任何异常,只专心致志地和自己说着这些天来的所见所闻,她心底怅然,有些晃神,过了好久才听止月喊了自己的名字。
她茫然地抬眼看去,却见止月的面容上有了些愠色。
止月微蹙着眉头,“你到锦绣城来究竟是为了何事的?我与你说这些正经事你不听,以为语一山长座的名号只是拿来看看的么?”
从前止月在语一山时少见动怒,往日里待小辈和座下弟子也是极为宽容的,但平日里虽不甚严厉,对待正事的时候却谁都知晓在止月面前轻忽不得。云息欲言又止,垂头道:“抱歉。”
止月抿唇轻叹,没再多责怪她,转而继续说起今天的事情,“今日我在城南街尾的一棵树下看到了一口被封起来的古井,经过一些打探询问,我有些怀疑那口井与这城中的病情有关联。”
凡音忙发问道:“是怎么回事啊,义父?”
止月慢声道:“有人说,在一个多月前,那井里就出现了一些异味,因为平时也用的不多,之后不久也就被封起来了。但因为病情肆意得太快,有少部分喝过井水的人,也有大部分不曾喝过井水的人,而那口井早早被封住了,是以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还有一件事情,”止月继续说道,凡音倾耳仔细听着,“今天还听过这样一件事情。有个小妇人刚刚嫁入一户人家,嫁人怀了孩子后却发现夫君常常流连花丛,一怒之下把她夫君……”止月顿了一下,跳过了这个部分,“后来被人发现那丈夫失血过多而晕倒在家中,那小妇人还怀着孩子却不见了踪影,而这事情就发生在三个月前。”
凡音恍然道:“你难道是怀疑那小妇人跳了城南的井,尸体引发了瘟疫?”
止月颔首,“是这样,但这种可能性很小,我也无法确定。”
“那我们把那口井凿开,挖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凡音想了想,“既然那口井已经被封住了,这几日的吃喝用水又都是从城外调来的,难怪说没再发生其他病情。”
云息听完止月的一番分析,立刻说道:“那我这就遣人去挖井。”
“不急,”止月略一抬手,“先遣散还在城南住着的人,以免到时真的寻到尸体会再引发恐慌。还有,我打听说那口井与郊外的池水由一条小溪相连,而那溪水流到池子里就再不流通,所以我恐怕池水与溪流都会受到污染……”
他略一沉吟,“这样罢,先引开溪水上游的来水处,再将两处掘干后封禁。”
“好。”
云息应了声,抬眸看他。
止月正凝神思索着,忽然感觉到她的目光,“……怎么了?”
云息浅笑着,“只是又好像回到了你还在语一山的时候。”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下定决心离开的啊,”止月偏头叹了一声,“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以不计后果地行侠仗义,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担负着那么多责任。”
云息抿抿嘴角,看着他轻笑,“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才下决心离开的。”
止月:“……”其实也有这一部分原因。
“那个……云长座!”凡音看气氛略僵,及时地插话道,“义父要和我去照顾那些病人,云长座你先去看看那口井吧?”
止月颇为赞赏地看了凡音一眼。
云息话语轻柔,像是在哄着他,“凡音,我让以宁和其他人一起陪你去照顾病人好么?关于那井,我还有一些事情想问……”
“云息,”止月开口打断她,“你继任巽熙宫长座已经有些年头了,轻重缓急,该都分清了。我话刚刚都说的很明白了,若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自己思量着办罢。这事本该语一山处理,不是我的事情。”
他话说完,凡音就觉得止月在对待不喜欢的姑娘的问题上,应该还保留了一些没有教他。
凡音上前对云息施礼道:“云长座,我和义父先走了,告辞。”
话毕,就拉着止月急匆匆地消失在云息的眼前。
她停驻在远处看了止月的背影良久,垂眸失神。
……
拉着止月躲回了屋棚里,凡音松下一口气,听身后止月幽幽开口问道:“凡音,你是不喜欢云息么?”
竟然一下子就被说中了心事……
“也不是不喜欢,”凡音撇撇嘴角,“不久前在这遇见非相左了,他说云长座会成为我干妈,就有些抵触……”
止月背起手,歪头看他,“他说这话,那你是如何做的?”
凡音指指桌上的那块抹布,小声道:“我把那个塞他嘴里了……”
止月长叹一声,“还是太小啊……”
他垂下头,自觉做错了事。
“你应该用那块大的。”
止月指着旁边的另一块抹布。
凡音:“……”是他太善良。
药火重燃,屋棚里又传出一阵阵的药香。
凡音挑拣着药材,低着头,犹豫许久,终于低声开了口说道:“其实……云息长座人不错的,纵放眼四方,很难找到比云长座与你更相配的姑娘了。”
止月扇着火,闻言随口道:“你不是不喜欢云息么?”
“我喜不喜欢不打紧,”凡音咬咬嘴唇,“只要义父喜欢不就够了?”纵使是亲生父子,再娶妻时也没有必要问自己的孩子,更何况只是个养子……
“可我也不喜欢啊,”止月笑着耸耸肩,“云息很好,但并不像你所说的与我相配,不然那么多年我做什么一直要拒绝她。”
止月走过来拿着扇子拍拍他的脑袋,“再说什么叫你喜不喜欢不打紧,给你再找个干妈,你若不喜欢以后家里不是要鸡飞狗跳的。”
纵使心里忍不住乐开了花,凡音面色上还是维持着镇定,“那日后云长座若是对你变了心,你可不要后悔啊。”
止月轻呵两声,“要是有那一天,我一定亲自到神庙里烧高香。”
凡音:“……”算他一份。
……
城郊无人处火光冲天,一辆辆覆着白布的推车从城中运了出来,穿着整齐青色衣服的人将覆着白布的尸身放到了火堆里,任由大火将他们吞噬。
顾以宁默然站在不远处,火光的热度将周围炙烤得有些炎热,他却浑然不觉。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回身唤了声师父。
“以宁,”云息望着一辆辆满载的推车,“我刚刚遇到止月了,他与我说了些话。”
顾以宁垂眸看着她的神色,声音里夹杂了些愠色,“他说了让您不开心的话?”
云息摇摇头,这些事情,还是不必让顾以宁知晓。
“只是关于锦绣城的事情,止月今天是这样说的……”
她将止月的猜测和如何解决的做法重复了一遍,没有落下一点细节。
顾以宁听罢沉思片刻,即便是止月离开语一山将近十五年,但心思缜密、考虑周全还是不得不让人佩服。
“师父打算现在按照他说的来做么?”
云息点点头,“让非相左将周围人遣散后,负责凿井寻尸、你与戚凄带人将两处掘干。”
顾以宁应了声。
面前许久没有动静,他垂眸看了去,云息神色彷徨,不知在想着什么。
“师父,您怎么了?”
止月的话一直萦绕在耳边,云息喃喃道:“你说我,是不是不太合适做语一山的长座之位。”诚如止月所言,她来此目的不纯,置人们的生死于儿女私情之后,甚至连应该如何处理解决事情,都是止月告诉她的。
她有些失落,“相比止月,我却什么都做不到。”
“您已经做了很多了,”顾以宁轻声开口,“您生性善良温和,很多次都愿意以自己性命相搏去换取他人平安,这一次不过是因为止月,或许做了一些违背初心的事,但如果人这一生没有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做过什么事情,那该多遗憾。”
云息默然想着他的话,忽然噗嗤一笑,“想不到你虽然年纪小小,却懂得如此多。”
顾以宁清浅一笑,“也不小了。”只是在她眼中自己永远只是那个孩子。
他接着刚刚的话又劝慰道:“止月比您多了几百年的阅历,在您入语一山之时,他就已经是重艮宫的长座了,所以与他相比,您自然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学习。”
云息被他这一番话说的心情好了些,又忽然惊觉道:“你怎知我入语一山时止月就是重艮宫长座了?”
顾以宁默了片刻,才道:“听说的。”
云息轻叹了口气,“我觉得你都快成我师父了,你当初执意拜入巽熙宫,我却没教你什么。”
她觉得这些年顾以宁跟在自己身边实在是委屈他了,自己有修仙修道的天赋,却似乎没有为人师表的天赋。
“您已经教我很多了。”
顾以宁看着猎猎作响的火光,轻声说着。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好似飞来的火星,落入了泥土里。
……
井上的石板被掀了开来,扑面而来一股腐臭之气。
非相左掩着口鼻连连后退,其他人也差不多如此。他连忙掐指捻了个诀,断了自己鼻子上的嗅觉,这才觉得又活了过来。
他长舒了一口气,又连忙断了自己的味觉!
止月说这里有尸体,非相左信了。
因着语一山有在人间不能随便使用法术的规矩,明明可以动动手指就能搞定的事情,现在却只能一铲子一铲子地来挖,多余。
非相左腹诽着,却还是只能认命地挥动着铁锹。
正直一年中最热的时候,非相左起身擦了擦汗,余光处见到坐在树荫的石头下一边乘凉,一边晃着腿向这边远望的凡音。
神情还颇为悠闲。
他磨了磨后槽牙,“喂!你坐那里看我们这么辛苦真的好意思么!”
“好意思啊!”凡音答得理所当然,“锦绣城的瘟疫已经被我治得差不多了,义父说让我来休息休息,剩下的交给他来就好啦。”
他向后靠在树上挥挥手,“我休息我的,你们接着忙你们的。”
凡音不大喜欢非相左的原因还要追溯到他八岁的时候,那时候他刚到语一山没待几天就要跟着止月离开了,离开的时候还亏得非相左一句话,才让他知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位花娘。
凡音并非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母亲是个花娘,只是当时非相左的笑声太过刺耳,他一边笑着,一边告诉仅有八岁的他自己的母亲是个花娘。
幸好非相左只是秋慕客座下弟子中唯一不正常的一个,否则恐怕以后凡音连秋慕客都无法直视了。
非相左恨恨地看着悠闲晃着腿的凡音,愤然地拿起铲子……铲了一抔土。
那次和凡音讲了他母亲的事,止月随后就捎了封信给秋慕客告状,言辞犀利地控诉他的徒弟是如何摧残了自己心爱的小儿子,并且表示如果这件事情不给个满意的解决方法,他不介意亲自帮秋慕客教训一下徒弟。
后来秋慕客勾着浅笑,话语轻柔地询问非相左是否确有其事,如果有的话,就务必要亲自向凡音去道歉……
于是,非相左马不停蹄地找到了凡音悔痛自己的过错,并且在凡音的要求下,去了曲州亭江给廖青依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非相左向来胆大,但对于这个师父,他却是由衷地又敬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