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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爷爷。”小影又看见林奇,松了驰风就要扑过去。
林奇的目光却在人群外搜寻了一圈,最后落在寨门口旁边一块磨盘大的青石上。
他的女儿林晓正坐在那里。
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激动地冲过来,只是静静地坐着,手里捏着一根粗糙的骨针,膝上摊着两块不知道是谁的磨破了的皮裙料子,似乎在修补。
时间都这么久了,林晓她花白蓬乱的头发边缘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她抬起头,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穿过涌动欢呼的人群,准确地落在林奇身上。
没有言语,没有泪光。
只是那么静静看着。
林奇也看着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紧绷了不知多少天的下巴线条,在喧闹中不易察觉地松弛了一分。
他对着那个方向,微微点了一下头,幅度轻得几乎看不出来。
林晓脸上沟壑纵横的皮肤轻轻扯动了一下,像是笑了一下。
然后,她又低下头,继续捻动那根骨针,穿入破皮裙中。
没想到林晓是这样的反应,林奇也不多说什么。
这一段时间经历太多了。
林奇轻轻抬手,像是一座山峦压下,周遭狂热的欢喜声浪渐渐平息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眼睛里还残留着激动的泪光。
“族老们来一下议事地窖,还有这几个跟着回来的兄弟。”林奇的目光扫过怀里宝贝似的抱着包裹的驰风、挂着一条胳膊眼神躲闪的壮汉、畏畏缩缩的短胡子,最后落在被两个汉子搀扶着、脸色灰败如土的黄三身上。
“薰,带黄三去老巫医那里。跟老巫医说,就说我说的,那罐止血用的烟灰膏抹上,再刮!”
老巫医是部落里处理伤口经验最丰富的人。
薰立刻应声:“好!我这就去!”她招呼了两个健壮的妇人帮忙,架起已经陷入半昏迷的黄三,快步朝部落一角的草棚走去。
林奇又看向驰风,声音不大,却能让周围的人听清:“你手里拿的,是关系到整个磐石部落,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被人欺负的东西!族老们看完,你就把它埋到你们家地窖最深最干的泥底下去!封死!没我的话,天塌了也不准挖出来!”
驰风紧紧抱着怀里的兽皮卷,重重点头:“知道了爷爷!”
夜色降临,星辰初现。
磐石部落依着山势挖出来的大小地穴洞口,纷纷透出了火光。
食物的气味和人们压低的笑语声在夜风中流淌。
最大的议事地穴里,几个德高望重的族人们轮流看过了那块冰冷粗糙的黑石、那用厚厚干燥兽皮卷紧紧包裹封存的粉末和另一样东西,还有林奇和驰风的描述。老祭司们用手轻轻碰着黑石,再凑上去闻闻那厚实干燥兽皮卷的味道,最后都敬畏地摇摇头。
“祖宗们到底是怎么让这些东西发出山崩雷鸣的?”一个满脸深刻皱纹、没了门牙的老族老感叹。
“不知道用…就是最硬的石头疙瘩!”另一个族老闷声道,“林奇族长说得对,埋了!深埋起来!等我们能用明白那天再说!但光有它在,心里就踏实!”
火光下,林奇布满伤痕和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
接下来的日子,磐石部落的清晨在鸟鸣和小影石臼捣碎坚硬果壳的声音里醒来。
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声音在石屋间回荡,偶尔有调皮的崽子惹哭了别家的孩子,顿时哇哇的哭喊和妇人带笑的呵斥声混在一起。
老猎人们坐在向阳的背风处,慢慢搓着韧性十足的草绳,或是用磨得发亮的燧石片小心修理着骨矛和石斧。
“哎,你听说了吗?黑石部落那群老想抢我们猎场的人派了个探子过来,昨个儿被大石头家的崽子放猎坑里的尖刺扎穿了脚!没偷到果子还丢了大脸,一瘸一拐逃回去啦!”
“该!老林头说了,往后咱打猎的弟兄轮流带几个半大小子在寨子边上操练。专教他们怎么用套索!对付想偷摸溜进来的小人可比大猎物管用!”
黄三那条被刮得露出了森森白骨的烂腿,在老巫医一天三次往坑里灌止血烟灰膏之后,竟奇迹般地开始结痂了。虽然还不能太用力,但他已经能挂着根木棍,瘸着腿帮忙看顾部落在山坡上新开出的小片粟地,拿着石头驱赶那些偷嘴的鸟雀和鼠兔。
夕阳再一次将部落背后的石崖染成一片金红时,忙碌了一天的部落人渐渐收了工。几个归来的年轻猎手扛着的猎物不算丰盛,却是部落最常见的收获。
壮汉的胳膊活动无碍了。他站在部落边缘那片他开出的、种着几株从山后移来的浆果刺藤的空地边上,对着晚风舒展着筋骨。他看着远处被夕阳染红的大地,不知怎么的,那日手指烧焦的微小疼痛和一种近乎心悸的后怕,再次细微地掠过皮肤。
日子就像山涧里的水,哗啦啦地流过。
这一天午后。
林奇靠在他家地穴门口那块被午后阳光晒得微温的大青石上。
他撩开了左腿上盖着的薄薄一层狼皮,露出的小腿上赫然绑着几道坚韧的新树皮。
那是老巫医前些天给他换上的。
她曾皱着眉,仔细查看过,还用苍老粗糙的手指按压过那些开始弥合的位置。
“老骨头底子还是硬。”她那时沙哑说:“你这腿里的‘线’,快要长全了。再歇些天,用石矛撑撑地活动活动,别像以前那样使劲跑跳。省着点使唤,能用到你进大山的石头棺材里。”
他慢慢地站起身,左手习惯性地撑住竖在旁边的大石矛,作为支撑。
右腿依旧不能完全着力,带着些微的滞涩感。
他试着一瘸一拐地挪动了几步,走向旁边山坡下那片种着野菜和几株浆果藤的空地。
阳光很好。
不远处,林晓正坐在一块矮石头上,低着头。
她手里攥着一块粗糙的木片,上面细细地裹着磨成筋络状的树纤维,正在极其耐心地打磨着林奇那把用了很多年、有些缺口的沉重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