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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芸看着刚刚他们冰面上留下的痕迹，还算流利的弧线上，永远有几处毛刺儿在那里碍眼，这就是滑行过程中没有保持好用刃造成的。
孙振辉最后抹了一把汗，对身旁的搭档问了句：“可以了吧？”
李思芸应了一声，但是滑出去之前，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看刚刚他们在冰上留下的痕迹。她留下的是个“八”字，孙振辉则是一竖外加一点——他只用了一条腿来承受身体的重量，另外一条腿只是辅助。
虽然孙振辉没有说出来，她已经知道了，他的膝盖只怕有点旧伤复发了。
彼得罗芙娜制定的训练计划强度和难度都极高，到了ls身上，由于中国冰舞的能力所限，难度是必须打折扣的，但是强度就没有折扣了。虽然就算达不到效果女沙皇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但是ls是希望看到每天训练后，女沙皇“检查作业”时嘴角满意地往上勾起，而不是皱着眉摇着头嘀咕着他们不懂的俄语。
第二次晾了他们三天之后，女沙皇总算又“想起”了天天在这块冰场上的ls，不，也许就是看不下去ls继续伤害她的眼睛——仅仅是跳舞机器，还不至于是个伤害，人称“教科书”的rl也曾获得过女沙皇的称许的，ls的麻烦在于，他们是个残次品的跳舞机器，而且有生之年也没有希望变成rl那样子。同时受困于他的表现力短板，ls还挣扎在变成“舞者”的路上，虽然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地方，比如争议较大的《遗忘》探戈。
女沙皇为ls选择的突破口正是他们的自由舞。她当年还是运动员的时候就用过，她的选手也用过这支曲子，还不止一次，男单的，女单的，双人的，冰舞的……古典式的，改编版的，她见过得实在太多，只是还没见过ls努力想要呈现出来的那一种，以女沙皇看来，ls的表现力在自由舞才终于见到萌芽的势头，这对于已经二十岁以上的选手来说，略晚了些，好在冰舞的运动寿命长，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如果能够继续进步下去，至少会是ls自己的一个突破——他们舞步将带上自己理解、魅力，乃至……灵魂，他们将不再是跳舞的机器，不再是被规则束缚的傀儡。
只是，现在没有多少时间给ls了，冬奥会就在半年之后，全锦赛就在一个多月之后。而且技术要练出来相对容易，艺术表现力要开窍，说简单也简单，有的选手天赋异禀，就是吃这碗饭的；有的需要一个顿悟；更多的需要人生的阅历和常年的磨炼，也不一定都能磨炼出来。ls很明显，属于最悲催的第三种……
谢逸群有时候看到女沙皇站在场边，用平板电脑看ls过去的比赛视频，觉得满心高兴——彼得罗芙娜终于看到他们的优点了！
他哪知道，把ls的视频看完了，女沙皇只有一个结论是坚定不移的——ls练冰舞的资质太差了！尤其男伴！他原本是个应该练双人的料子！中国人的选材工作做的太烂了！不对，应该是他们的双人太人才济济了，ls这样的都选不中只能转项练冰舞了！
就在中国冰舞们对毛子冰舞羡慕嫉妒的时候，谁知道他们也在羡慕中国双人呢？
合上平板的屏幕，女沙皇长叹了一声，以双人的资质，去练冰舞，最好的道路，应该是学习白俄罗斯的p合了呢！
但是接下来的一个赛季，p样的邪路，只怕要走到尽头了——这项运动到底还是叫ice dance啊！
想到p女沙皇神色暗了一下，因为这对选手正是她的死对头瓦西里耶夫的选手，就算p不出来，瓦西里耶夫肯定看得出来，但这么多年，有没有想过把他们扳回正路呢？也许也是跟自己一样，把p助手那边一扔？瓦西里耶夫组的冰舞教练是谁？似乎名不见经传……也难怪，莫斯科那边重点是双人的那几对吧，成年组……多年的国内第二na（尼姆佐娃/阿尔多宁）是拆了，重组也不算太成功，但他们还有（马尔科琳娜/洛克申），瓦西里耶夫想要捧组合的心那是摆在明面上的。青年组的se（希施金娜/埃夫罗斯）也很有前途……就是冰舞，好多年没像样的了，只可惜了p以他们的资质和努力，应该还能再往前走的，现在年纪也不算太大……等等，这对中国选手应该也差不多岁数吧？
一曲即毕，ls靠边的时候，都在仔细地观察彼得罗芙娜的神情变化，半个月相处下来，他们已经知道，女沙皇是个很有个性的教练，她也喜欢有个性的选手。所以她会喜欢丹加塔尔与谢罗娃，会收下瑞迪娃与卡扎科夫，偏偏ls正好是国家队里头相对来说比较没个性的组合，不止是生活中，赛场上的他们，也是如此——经过谢逸群的翻译，他们自己都认可了彼得罗芙娜“残次品的跳舞机器”这个标签。只是，孙振辉希望，经过特训之后，能够摆脱“残次品”的行列。
彼得罗芙娜的回答是：“这很难，从现在到你们退役，差不多都要保持现在的训练强度和质量，才有这个可能——只是可能。”
谢逸群当时都听傻了，差点忘记翻译这句异常残忍的评价，但以ls的英语水平，也听懂了个大概，两个人只是默默对视一眼，就再次点头认同了。
之后，就又是密集到令人喘不过气来的训练了。但强度和难度虽然高，彼得罗芙娜却一直在旁边观察，一旦认为ls撑不住了，立马调整。这样做的后果是，ls的体力被消耗的干干净净，真的是一点多的都压榨不出来了，除了训练之外，任何耗费体力的事情都做不了，就是走路，能抄近道绝对不想多走一步。
这个时候，他们才明白，为什么每天的食谱中会有那么多的红肉和奶酪，饥肠辘辘的时候，显然是来一大块肉比一大块面包来得顶饿。来俄罗斯没几天之后，连吃饭向来矜持斯文的李思芸也学会了拿起小手指肠直接一个一个往嘴里塞——饿到这个程度，也别讲究啥吃相了。而陪同谢逸群也非常庆幸，第一ls身体都皮实，第二都不挑食。
六月初，rk与ls的节目，终于初步修改完毕并且第一次上冰合乐，在ls节目的衬托下，rk的成套简直就是完美的代名词。但李孙二人直觉感到，这些还远远不够，如果是ap，这种程度确实很不错了，但他们是rk啊，他们是能与北美双雄，不，现在是三巨头抗衡，是拿下冬奥会金牌为任务的rk组合！
看完节目后，ls双双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他们，凭什么与wd和jj，还有新科世锦赛冠军rl去争奥运会冠军？但是今天冰上训练时间已到，他们必须离开了。卡扎科夫表情凝重地往ls这边而来，面对孙振辉之时，他挤出了一个不太自信微笑，仿佛是让他安心，也是让自己安心。
但显然他不可能安心，仅仅这种程度就满足的话，当初的rk组合又何必拆对？稍后的陆地训练时，ls就见到了心不在焉的卡扎科夫是什么样子的。注意力百分之百专注时的卡扎科夫，有一种从内而外散发的魅力，加之他的外形本来也出众——不止是长得帅，曲折的经历，也给他的俊美，镀上一层风霜凝成的魅力光环。
但是现在的卡扎科夫，却……ls不约而同停下了器械练习，互相对视一眼，他们都能够感觉得出来，虽然侧重点略有不同。在孙振辉看来，周身萦绕着这种接近“狂暴”的气息，表面却还能保持平静，类似的情形，他在苏志翔，不，或许更早以前，也在旁人的身上曾经见到过。这是男人蜕变，或者说是进化的前兆？但这种改变，可能好，也可能更加偏激极端。
李思芸对卡扎科夫的看法，则更加悲观一点，rk选择第二次组队，已经是彻底没了退路，唯有奥运会金牌能够救赎一切，对卡扎科夫尤其如此，他背负的压力，可想而知。虽然彼得罗芙娜如此细心如此别出心裁地为他们安排了这样的训练环境，但正面面对压力的，依然只有他们自己，旁人无能为力。
她不禁想，如果是我，会崩溃吗？这个问题她还没想出答案来，卡扎科夫眉毛一抬，一双精光四射眸子落在了因为想着心事而双双暂停的ls身上。
训练室里，有那么一刻，气氛是尴尬的。来俄罗斯这么久了，ls与rk一直保持着最浅淡的、最表面上的，仅有每天例行寒暄式的交往，除了训练，ls不会在rk身上投入更多的注意力，这是女沙皇对他们这两个来自中国的弟子最满意的地方；rk对ls亦是如此，ls的水准，还不够他们看的。
可是今天，当ls对rk开始了稍微深入一点的观察、思考、揣测，这么细微的变化，立刻就被rk，确切的说是卡扎科夫发觉了，他一抬头，远一点正在压腿的瑞迪娃也觉察到了搭档的不对劲，目光顿时就转了过来！
孙振辉生平头一次觉得自己的额头和背后在冒冷汗，他知道他可能冒犯了卡扎科夫，破坏了彼得罗芙娜再三强调的“不许打扰rk”的规矩，但这种程度的“冒犯”居然也能够被对方察觉到，卡扎科夫难道有读心术吗？如果装作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蒙混过关？不，不行，我们的第一反应，只怕已经承认了！
转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他的视线余光扫过身边重新开始慢跑的李思芸，她的一双手紧紧按在跑步机的屏幕两侧，微微发抖，汗湿透了她的背心，然而她的神情是泰然自若的，与卡扎科夫对上也毫不怯场。
“亚历山大？”随着瑞迪娃的一声呼唤，卡扎科夫终于收回了视线，继续埋头用力推着身体前方的器械。
这一场风波，毫不起眼，甚至还未开始就烟消云散，但它的影响，却并未结束。
在此后的训练中，ls明显地感觉到，rk的视线停留在他们身上的时间，渐渐多了起来。一下子多了2双眼睛特别关注，两个人时而觉得芒刺在背，时而又理智地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rk能从他们这里得到什么呢？他们只是一对实力二三流的冰舞选手。
李思芸的身体往后仰了一下，眼睛微微闭上，她的想象里，现在已经是深秋时分，她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寒冷的风刮过她的脸，很痛很痛，脸上应该已经挂满了泪珠，可实际上，这都只是想象出来的，因为最心痛的时候，已经过去，只是回望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是忍不住觉得心头酸楚。
孙振辉的身体也是往后仰的，他表现出的伤痛，比李思芸更淡漠更内敛，因为他想的更多一些，或者说，李思芸追忆往昔的画面，也是他追忆往昔的画面，这种画面嵌套的感觉，并不是ls刻意演绎出来的，但在rk看来，就是这样一种很奇妙的效果，ls做到了，他们也感受到了。
感受之余不禁想道：一个托举还能玩出这种花样？啊，他们是中国人，中国的双人很强大，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卡扎科夫对搭档说：“你看他们的步伐就玩不出什么花样，甚至连选曲都不敢选择旋律变化太多太快的——这样很容易跟丢动作，尤其是步伐还不好的更容易跟丢。”
说完这句话，卡扎科夫愣了好一会儿，是瑞迪娃替他补充上了关键一句：“我们自由舞也都是慢板。”
愣神三秒钟之后，卡扎科夫把背包往地下一放，从衣兜里掏出手机，马上给彼得罗芙娜，以及他们的编舞奥列格芙娜打电话。
冰场上，ls还在与自己的节目做着痛苦的较量。五十遍大法都用上了，但还有好几处难关还顽固地屹立在那儿，但痛归痛，快乐的时候也是很快乐的。那种心意相通，不用语言就能交流情绪和思想的畅快——书上说到过人有“气场”这种东西，但这一次俄罗斯特训之前两个人都感受不深，但今天，两个人稍微停下来，呼吸就开始加快，是的，今天的训练量已经快要接近他们的生理极限，但以前李思芸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到孙振辉周身散发的荷尔蒙如扩散烟雾一样，甚至能够就这样把自己笼罩起来，冷漠的外表下的他，其实内心有着蠢蠢欲动的热情，甚至叛逆，她觉得今天他手掌传来的力度和热量都比以前更加炽热，于是她微笑了一下，伸出手，扶住他脸颊两侧，在孙振辉的感觉里，李思芸的气息似有若无，就像水面的涟漪，又像琴的弦，无知无觉中就这样一圈又一圈将他缠紧，她的每一次眼波流转，每一次表情的变化，束缚就会收紧一些，直到他们再也分不开——他的手将她的腰压向自己，以取得更紧密的贴合，而她让自己的心脏就靠在他的心口上，双手下滑，合抱着他的脖颈，感受着他脉搏的跳动——虽然短舞蹈是出自克莱尔之手，但徐文锦又做出了一些细节修正，这个结束动作就是修改后的版本。
音乐结束的时候，他们的目光黏在彼此身上，久久不愿移开，心口是就要溢出的成功的喜悦——虽然自由舞被人不看好，但是最难的短舞蹈他们拿下了！这是他们来俄罗斯这么久之后，终于取得的第一个胜利！
李思芸垂了下眼睫，收敛情绪，恢复理智：“等会再来一遍。”
毫无疑问，刚才，她和孙振辉都成功入戏了，入戏到了他们以为他们真的是一对陷入热恋中的情侣，虽然只维持了高%潮段落的几十秒钟，但对于ls，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做到的事情！
冷场三秒钟后，孙振辉才回过神，答了一句：“好的。”他现在也在在努力地调整着呼吸，以及情绪，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即将达到体能极限，但是成功带来的兴奋暂时冲走了疲惫，同时他感觉自己的膝盖上的疼痛还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内，如果每一次都能像这样突破一点，那么体能的极限就能再往上走，这是一件好事。
已经下冰准备走人的rk见中国人还想再来一圈，不禁动容，这么大的量，他们已经觉得身体快要受不了了，中国人还能滑？而且还能滑得这么充满力量，还情绪这么饱满，这么到位……
“他们是情侣吗？”瑞迪娃问道，只是这话实际并没有问出口，只要一个疑惑的眼神，身侧的卡扎科夫就明白她在疑惑什么，因为场上的选手同时也是演员，不论是真演戏还是真情流露又或者假戏真做，但场下的ls不是情侣，绝对不是，这一点rk两个人都可以肯定，他们是过来人。
人其实也不过一种动物，也是有领地意识的，有些距离，只有亲密的人才能进入，有些动作，只有最亲密的人之间才会有，才能完成的如此自然而且不做作、不尴尬——这都是需要爱作为引子和媒介的。
但人又是如此复杂的一种动物，会模仿，会学习，会想象……他们能够欺骗同类，有时候，甚至连自己都能欺骗过去……
这就是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