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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当空,华灯初上。
随处可见的花灯肆意绽放,流光溢彩,漫步人影不疾不徐地踏着斑斓多姿的光影而过,酒肆楼宇的喧闹声、欢呼声络绎不绝,偶有琴瑟之音拂过,热闹不已。
往前走,还能看到杂耍和花鼓戏,未走远,就听到时不时响起的欢呼声,偶尔还会伴随着失望的嘘声。
傅羡好回眸瞥了眼跟在身后的萧瑾承,以及他身侧神色各异的王绍卿和萧予淮两人,思忖须臾,牵起观祺的手,微提裙摆穿过人群,朝着喧闹声四起的空旷场地跑去。
刹那间,隐于人群中的暗卫倏然跟上。
小跑离去的背影张扬肆意,是萧瑾承少见的模样,皎洁月色与流光溢彩的灯火交相辉映,徐徐落在她的身上,鹅黄色的裙摆随风舞动,恰似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黑发荡起,繁华街景倏然失色。
“我第一次见她时,她就是这般。”王绍卿慢条斯理地说着,凝着女子背影的深邃瞳孔潋上些许说不清的情愫,“恣意张扬,与宫中的她全然不同。”
闻言,薄唇弯起少许的弧度的萧瑾承眸色淡淡地往旁边瞥了眼,道:“所以呢。”
“所以。”王绍卿笑了下,笑意不达眸底,“深宫于她而言,是牢笼,不适合她。”
霎时间,弥漫四下的气息忽而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阴沉覆下,潮湿无际的稀薄气息扼住了呼吸。
漫步而行的萧瑾承停下了步伐,幽邃深沉的眼眸审视着神情含笑的王绍卿,冷冽而又锐利的气息一点一点地落下,宛若拉满的弓弦,箭矢即将破空而出。
伺候在后的影诀和余白神思凛起,他们清楚地感受到似有似无的紧绷,垂挂在上空,只稍一刹那间,就会倏然落下。
王绍卿神色平静无波,迎着男子冷冽中夹杂着审度的目光,问:“不是吗?”
他印象中的羡好,也不仅仅是桂花树下的一面。
也曾见过她跃身上马策马扬鞭疾驰于马场中,明明不过是九岁的小姑娘,却不输在场的少年们,她骑于马背上,微微扬起的下颌透着数不尽的傲气,不似寒天腊梅,而似翱翔天际的海东青。
而这道翱翔天际的海东青,却在入宫后渐渐磨灭了心性。
再见到她时,宫中的规矩傅羡好已经学了十成十,举手投足间端方有礼,再也不复三年前的模样。
思及此,仿佛有根针,悄然刺过王绍卿的心口,不足以致命,但叫人陡然轻颤。
清冽的眸光掠过王绍卿须臾,萧瑾承漫不经心地轻笑了下,嘴角扬起的淡漠笑意霎时间叫人宛若深处寒冬,下一瞬就会凝结成冰,他不答反问:“你以什么立场来替她下定论。”
闻言,王绍卿平静的眼眸忽而被坠落的石子打破,荡起了阵阵涟漪,他微抿着薄唇,久久都没能开口。
“好了好了。”萧予淮嗓音中带着笑,不紧不慢地打破了剑拔弩张的僵局,微扬眼眸示意他们看向不远处,“再不跟上去,她就要走远了。”
时不时交叉走过的身影挡住了傅羡好的身影,不过顷刻间遮挡人影挪动时,方才再见她愈走愈远,即将要没入人群中的背影。
稍稍对汹涌人群围住的场地有所兴致的傅羡好穿过层层叠叠的人影,探身走入场地边缘时,微微仰头,就看到悬挂于高处的木牌,木牌下系着道道大红丝绸,隐隐可见其间的墨色。
观祺随手拦住一道欲要离去的身影,问:“姑娘,这儿是什么个活动,如此得热闹。”
“自个花钱求个祝愿,射中悬挂上方的木牌即可得到红绸上的祝语。”被拦住的姑娘笑意盈盈,手中还捏着道红绸,“虽然都是些老套的话语,不过也是自己射中的祝福,想来也是与自己有缘才能够射中。”
傅羡好闻言,看向西南方向,确实看到一男子伫立于固定位置处,等候着商贩给他取来弓弦和箭矢。
男子身侧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小姑娘轻轻地扯着他的衣角,眺望着红绸的方向,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言说想要哪个方向的木牌。
不多时,商贩将弓弦和箭矢递给了男子,男子垂眸熟悉了下弓弦的手感,不疾不徐地拉满了弓弦,锐利箭矢当空而出,划破缕缕气息精准地射中随风摇曳的木牌。
霎时间,围观的人群欢呼了起来。
男子身侧的小姑娘倏地蹦跳起来,拍着手眸光闪闪地望着自家兄长,雀跃的神色看得傅羡好嘴角也不由得弯起。
“姑娘要试试吗?”观祺跟在她身边不久,不曾见过她眼眸如此明亮的时候,好似漫天的星光都落在了她的眼眸之中,叫人挪不开眼,“属下去给姑娘排排。”
傅好闻言,沉默须臾。
望着小姑娘蹦蹦跳跳离去的身影,又见一女子踏上高台,良久,她颔首:“嗯。
傅羡好随着观祺,穿过人群走到高台下。
观祺上前和商贩交谈须臾,给了银钱后接过商贩递来的纸笺,纸笺上字迹飘逸,洋洋洒洒地落了下了一等字。
傅羡好排着长龙,不知为何,静默无波的心随着靠近高台的步伐一点一点地晃动着。
她眺望着高台上的身影,视线循着划破长空而过的箭矢看去,又不疾不徐地收回目光,循环往复。
临近高台,等候在围栏处的男子走来,眸光微侧扫了眼正在拉弓的男子,顶着愈发高昂的喧闹声,高声对着檐下女子道:“姑娘,一共是十箭,十箭内任由姑娘,不论是射中了多少木牌,木牌下的祝愿皆属于姑娘,若是十箭皆未中,只能是姑娘
与今日的祝愿无缘。”
傅羡好颔首,忽而想起她戴着帷帽,男子看不见她的动作,出声道:“好。”
高台上男子已经射出了第七箭,仍未射中木牌。
商贩给檐下的女子让了个道,弯身收拾箭矢时余光瞥见仍是戴着帷帽的模样,多少觉得怪异,忍不住道:“姑娘若不然脱了帷帽,戴着怕是看不清。”
傅羡好抬手正要取下帷帽时,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适才与自己并肩而行的萧瑾承等人似乎并未跟上来,她回身眸光循过高台下的人影。
只稍一息,她就看到了踱步而来颀长身影,忽明忽暗的灯影时不时地滑过男子清隽凌厉的轮廓,氤氲的朦胧烟雾迷漫在他的四下,中和了他冷冽眼眸中的寒。
“不用????”
傅羡好取着帷帽的动作微顿,眼角余光瞥见那道被影拦在距离萧瑾承不过五步之遥的徐相宜,不过是转眼的功夫,不知是何时出现的。
萧瑾承宛若未察,朝着高台处走来。
被拦住的徐相宜欣喜雀跃的眼膜中不自觉地染上了少许的失落,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但这对于她而言,并非是第一次被拦住,失落不过须臾,神思恢复如常。
徐相宜的视线凝着男子的身影,看着他拾阶走上高台,走到一戴着帷帽的女子身侧,她眼睛轻轻地颤动了下,不可思议地眺望着高台上两道身影。
高台上的羡好收回目光,悄悄地退了半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对上那道深邃如玉的眼眸时,她沉默须臾,低语道:“我看到了徐姑娘。”
自己戴着帷帽,且与徐相宜不过一面之缘,徐相宜认不出她来是正常,但她的视线始终落在萧瑾承的身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而且王绍卿和萧予淮都在下方,如今只是一个徐相宜认出,也许半刻钟后,就会遇到其他的世家子弟,免不得引起骚动。
萧瑾承微挑眉梢,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语,接过商贩递来的箭矢交给她,侧眸瞥向摇曳的木牌,“试试?”
傅羡好静静地看了他须臾,微提的心神渐渐地落下些许。
也是,有他在,何必担心这些。
她接过箭矢,走到商贩指定的位置,手腕微动,缓缓的地拉了下弓弦,感受弓弦的松紧是否适中。
商贩的弓弦不似除夕夜那把般重,落在手中要轻盈上不少。
傅羡好拉开弓,眸光凝着远处飘动的木牌,不紧不慢地射出第一箭,箭矢堪堪擦过木牌。
耳畔响起些许遗憾的声响,她不动声色地接过第二支箭矢,拉弓的幅度要比适才大上些许,盯准了那道随风摇曳的木牌,箭头稍稍挪动半寸,射出。
箭矢划破长空射向木牌,眼看着又要堪堪擦过,谁知木牌飘动了过来,凛说的箭矢猛地射穿了木牌!
如雷的欢呼声霎时间响起。
傅羡好蓦然转过身看向萧瑾承,嘴角扬起道弧度,“如何,我还是没有退步的。”
娇俏的话语循风荡入耳,仿佛能够瞧见纱幔下漾起的明媚笑容,萧瑾承薄唇稍稍抬起,轻轻地笑了下,“我试试?”
傅羡好不置可否。
左右她都已经射中了,祝愿只要一道,不能贪心。
她伸手递出弓弦,欲要侧身相让时,手腕倏然被萧瑾承圈在掌心中,稍稍一拉一扯间,纤细的背脊微微抵住了他的胸膛,与除夕夜的一拳相隔比较,他们之间再无半分的距离可言。
恍惚间,他的呼吸拂过羡好的脸颊,“看前面。”
傅羡好怔了下,回神看向了悬挂着木牌的树梢下。
高台上相抵的身影若隐若现,高台下的王绍卿唇梢抿成了条线,亲昵无间的模样恰似刺骨的冷风,循着缝隙钻入骨缝。
他垂落了手心蜷缩半寸,又松开。
瞧见这一幕,萧予淮摇了摇头,意有所指地道:“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闻言,王绍卿侧眸睨了他一眼,温润的目光中夹杂着少许的凛说,不疾不徐地寻过他的脸庞。
萧予淮见状,笑而不语。
不过谁知只是侧眸相视的功夫,再看向高台时,高台上的两道身影悄然失了踪迹。
烛火昏暗,傅羡好亦步亦趋地跟在男子的身后下阶,她眸光掠过那道叩着自己手腕的大学,又掀起眼帘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微妙的情愫。
已经取下木牌的商贩见他们下来,适时地将红绸递上前,其中一道递向了傅羡好,“这是姑娘第二箭中的。”
傅羡好颔首道谢,边随着萧瑾承往前走,边垂眸不紧不慢地解着红绸,她借着通明灯火,端详着红绸上的潇洒字眼。
看清上边洋洋洒洒的四个大字时,她愣了下,脚步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察觉到她落慢步伐的萧瑾承回眸,睨见她神情中的怔忪,垂眸扫了眼她手中的红绸。
-得偿所愿。
萧瑾承抬眼,眸光在她的身上掠过,慢条斯理地问:“你的所求,是什么。”
怔愣多时的羡好闻言,稍稍回过神来。
她又看了眼手中的绸缎,摇摇头,“说出来就不灵了。”
萧瑾承眼睑微垂,神色晦暗不明,看着她郑重其事将绸缎叠好收入袖中的动作,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隐匿于漆黑瞳孔深处的冷意一点一点地消退。
傅羡好心情舒畅,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神色。
她戴着帷帽,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在街道上,望向街景的眸光覆上了些许朦胧,却也能看清繁花似锦的街道,耳畔回荡着女子交谈的欢笑声,她的嘴角也不由得弯了几分。
眼眸四下寻寻之际,忽而出现道玉兔半倚桂树的花灯,她怔了下,顺着落在花灯木柄上骨节分明的指节抬起眼帘,隔着薄纱,坠入了熟悉的幽深瞳孔深处。
傅羡好微微眨眸,眸光流连,就见十步开外的摊贩挥手吆喝地叫卖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悬挂摊铺上,其中不乏有相同的,而唯独眼前的花灯,仅此一盏。
见她不收,萧瑾承手腕微扬,“不喜欢?”
傅羡好摇头,接过花灯,灯上的玉兔玲珑剔透,半倚着桂树的神态惟妙惟肖,仿佛还能看到徐徐落下的桂花,“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
不论是手边的花灯,亦或是眼前的街景,曾经只存在于她的梦中。
眼下终得成真,倒叫她稍有恍惚,生怕这不过是梦中的场景,睁开眼眸就会不复存在,她还是身处于寂静无垠无人问津的深宫之中。
“傅羡好。”
耳畔响起道温润柔和的嗓音。
她下意识地侧眸看去,就听到萧瑾承又道:“抬头。
傅羡好循着他的话语抬起眼眸,骤然绽开的漫天烟火映入她的眸中,灿烂耀眼的光影照亮了整条街道,夺目得不像话。
尘封已久的内心随着烟火坠落的花火轻轻颤抖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