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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间,书房内寂静无声。
傅恺神色复杂地凝着神情平静的侄女,她淡定得如同自己说出口的话语不过是在探讨稍后的晚膳用些什么,清澈婉转的眼眸弥漫着看似淡漠实则果决的野心。
浅薄的言语中,无不透露着她与太子的关系。
想起适才两人于众人面前‘不熟’的模样,他眸色变了好几变,也不知她与太子是何时搭上的线。
书房内久久都没有回话,傅羡好也不着急,不疾不徐地起身,“六叔可以慢慢考虑,我可以等。
毕竟这不是小事,任何人听到都要犹豫迟疑多日。
她停顿了一会儿,侧眸看向神色不明的傅恺,补充道:“世家之外并非就是寒门,殿下并不想逼迫六叔抉择,六叔随心即可。“
说罢,傅羡好行了道晚辈礼,转身离去,但微抬的步伐还未踏过门槛,就被身后传来的淡薄嗓音叫住。
她回眸望去,被遮挡的光影落了微许入内,斜斜洒落在男子的神色,氤氲成霭的光圈让人看不清他的眸色,看不明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沉默间,傅恺抬眸,慢条斯理地道:“我同意了。”
傅羡好闻言,怔忪在了原地。
傅恺看向稍显怔愣的傅羡好,似乎是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迅速地应下,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要比适才多了少许毫不遮掩地打量。
见状,他轻笑了声,不疾不徐地道:“就算你今天不来找我,不日之后我也会寻机找到殿下。”
恰如傅羡好所言般,世家不过是看似光鲜亮丽,实则内里早已经腐朽不堪,就算是身处处处打压世家的朝代,也从未有所收敛,而是选择了‘另谋出路‘,藏于暗处的交易日渐摆在明面上。
身为内阁朝臣,他知晓的,要比其他人多得更多。
闻言,傅羡好恍然大悟,神思间的打量少了几许。
傅恺会答应这点,在她的意料之中。
内阁由今上一手操持,内阁朝臣们皆是今上的亲信,能够入内阁就已经证明他不会对世家有半分的偏移,唯一需要确定的不过是他是否与王绍卿般,身为世家子弟却能够成为萧瑾承斩向世家的利刃。
“我会??”
傅羡好刚刚开口,耳畔忽而听闻傅恺略带笑意的嗓音,她适时地收住话语,听他说着。
“但你所求确实让我感到惊诧。”傅恺指节微抵着桌案,凝着那双渐渐涌起色的眸子,挑眉道:“毕竟你在我的印象中,是传闻中的傅羡好,而非此刻站在我眼前的你。”
传言中的傅羡好早已被磨灭了傲气,聪敏伶俐之余缺乏了胆识,泯然于众,他也曾怀疑过,但两三载下来,她着实就是如此柔弱可欺。
谁知这不过是表象。
不可否认的是,尚未入宫前的傅羡好虽是众人口中意气风发的才女,存有傲骨却少了些许的果决,如今的她过往品质未变,但多了常人不能比的胆识与果决。
“你想要的协助,我可以给到你。”傅恺端起茶盏,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茶盏杯沿上的团纹,道:“至于你能否真的成为傅家的话事人,全凭你自己的本事。”
听着他的话语,傅羡好微眨了下眼眸,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就是没有想过会当即答应自己,实打实地怔了半响。
她神思间闪过许多可能,想过恺是不是在诈自己的话,也想过他是不是没有完全明白自己的所求,等回过神来时,只见傅恺微挑着眉梢,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傅羡好微抿唇瓣,侧身时凝起的眸色荡起了点点波澜,“六叔呢。”
傅恺:“嗯?”
“傅家话事人的位子。”傅羡好不退不避地与他对视着,“六叔不想要吗?”
就朝堂而言,傅家只有他一人入仕,就傅家百年至今,入朝为官的学子数不胜数,若是恺想要成为傅家的话事人,于他而言乃易如反掌之事,且能够带给他的益处,远远比现在多得多。
傅恺凝着她,不语。
他伸手,拎起桌案正中央的茶壶,手腕微微往下压了几许,漫不经心地往傅羡好不过呷过半口的茶盏中倒入茶水,水柱徐徐坠入茶盏中,泠泠作响。
荡着波痕的水面一点一点地涨起,直至沿着盏壁悄然溢出,浸润茶盏四下,循着桌案向外溢出。
晶莹剔透的水面上倒映着傅羡好若有所思的瞳孔,凝着外溢的茶水须臾,她不慌不忙地取出帕子,干脆利落地擦去即将坠下的茶水。
过满则亏。
水如此,人亦是如此。
追求过多,只会越陷越深,陷得愈深,愈容易成为他人眼中钉,只稍片刻间,他人就会毫不犹豫地拔去。
傅恺收扬腕骨,外溢流淌的茶水渐渐收敛下来。他掀起眼帘,与傅羡好对视须臾,知晓她懂了自己的意思。
“五日后,惜云阁顶楼。”沉默须臾,傅羡好道:“到时还要麻烦六叔寻个借口,将我带出府。”
傅恺颔首:“好。”
傅羡好垂眸瞥了眼湿漉漉的帕子,带上,退出书房。
等候在外的观祺迎上来,一眼就看到自家姑娘手中湿漉漉的帕子,她宛若未察般握在手中,滴落的水珠砸向地面的瞬间再次扬起,点点水渍顷然落于裙摆上。
观棋伸手接过湿帕,低声道:“前院起了争执。”
傅好颔首,并不觉得诧异。
傅家众人之所以会前来恺院中,也是她着意前往老夫人院中有意无意推动的,但在此之前,家中众人先是就她脸上的印子爆发过一次争执,眼下不过是二次爆发而已。
她脚步未停,微抬的视线穿过幽深的廊檐看去,神色愈发的晦涩不明,“父亲可说了什么。”
“没有。”观棋摇头,“不管老夫人和夫人如何质问,老爷都不曾说过一句话,而是任由她们指责。”
傅羡好默然。
半响,她垂眸低低地笑了声。
观棋侧眸看向忽而笑起来的姑娘,欲要开口时,耳畔响起细微的脚步声,她微微凝神,侧眸示意了眼墙垣内,低声道:“有人。”
傅羡好步伐顿了少顷,佯装不知,不作声的继续向前走去。
经过别院拱门时,似有似无瞥向内院,看到半倚着树梢而立,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摘着花瓣的傅枕梦,傅羡好朝前走的步伐慢慢停下,立于檐下看着垂头的妹妹。
似有感应般,傅枕梦微微抬起下颌。
四目相对,她眸中半点儿情绪也没有,好似就是着意在此等候傅羡好般
对视须臾,傅羡好下了台阶。
傅枕梦目光定定地锁着眸中似乎带着浅笑的姐姐,紧闷的心口涌起些许难以言喻的愠色,紧抿多时的唇瓣微张,轻轻地笑了声,问:“姐姐满意了吗?”
少女的敌意恰如倾盆而下的大雨,毫无缓冲。
看着她眸中张牙舞爪的愠怒之色,似乎下一瞬就要朝着自己袭来,傅羡好哑然失笑,不禁反问:“他们因我起了争执,我满意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傅枕梦冷哼了声,凝着朝着自己走来的身影,她心中闪过许多难以言喻的情愫,“姐姐既然已经入了贵人的眼,为什么还要如此的不知足。“
她分明比谁都懂报喜不报忧,前些日子却偏偏要告诉娘亲,她不愿当三皇子的侧室,叫娘亲日夜为此操心。
“姐姐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傅枕梦神色复杂,慢慢地重复着,“太后娘娘对你赞许有佳,皇后娘娘喜欢你,三皇子待你如同姐姐,就连最恣意洒脱的公主也视你为亲友,姐姐为什么还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清脆的嗓音利落荡起,全然不似平日般软糯。
望着小姑娘满是质问的神色,其间还夹杂着少许的怨气,傅羡好微微拧眉,突然觉得有点儿荒唐,“你羡慕我?”
“没有!”傅枕梦毫不犹豫地道,“我只是不喜欢你,不喜欢你明明已经得到了许多,可轻飘飘的一封信就能抢走爹娘的关注,你什么都有,而我只有他们而已,你为什么还要抢走!”
宛若天方夜谭的话语砸落耳边,傅羡好站在原地,单薄的裙摆被微风吹起,落在身上的凉意几近刺骨。
她难以置信地微眨了下眼眸,相见以来傅枕梦说过的话语一字一句地冲撞着耳鼓,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对自己的怨气,并非这一天两天造就的。
静默良久,她喉骨微微滑动,问:“你知道我这些年想到你时,心中最大的想法是什么吗?”
大抵是委屈极了,傅梦眸中着雾。
她撇了撇嘴,侧开了视线。
傅羡好纤长的眼睫颤了下,覆住了瞳孔深处闪瞬即逝的失望,她看着距离自己不过几步之遥亲如骨血的妹妹,步伐微微动了下,不过一息,倔强倨傲的身姿随着自己的靠近往后退了退。
傅羡好想说的话原本有很多,可在这个瞬间,她忽而就觉得没意思,也没有必要。
收起神思中的思忖,她深吸了口气,再抬眸看向傅枕梦时,清澈见底的瞳孔半分涟漪都不在,只道:“我在庆幸,庆幸入宫的人是我,庆幸还好那个受尽锉磨的人是我,而不是我的妹妹傅枕梦。”
言落至此,傅好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带一丝情绪的话语不轻不重地砸来,留在原处的梦迟疑了抬眸,她嘴角微张,怔怔地看向那道快步流星离去的倩影,单薄纤细的身姿异常的决绝,好似再也不想看到自己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