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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劳兄台这一路上照料，贫道不胜感激。」
不知多少时刻过去，宁惜才依稀听得麻衣的声音说道。
「身在外地，大恩难以回报。兄台日后若然遇有要事，请往武当山展出此物，诸位道友自会为兄台料理。」
说罢听见麻布撕裂之声。那人从武当掌教手中接过撕下衣袖，语气颇不自然。「不过举手之劳，道长也未免太过客气了。」那人说道。「在下家中尚有要事，乞请告退。」
两人施礼道别。那人好快跑出了门外，麻衣回过头来，微微一笑，说道：「宁公子醒啦。」
宁惜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被铺如丝幼滑。他直起身子，只见身上创口已被敷上黑沉沉的无名药膏，并以神妙手法点上了穴道。紫气渐渐在气海处重新凝聚，只须数天光阴，便可回复平素「阳形」状态下的功力。
「她带着她走了。」宁惜消沉说道，才想起麻衣道人不知情由，补充一句道：「席路遥，她带走了应伊迩的尸身。」
麻衣嗯了一声。
「从前二师姊说的那些故事都是真的吗？阴山真是人鬼两界相连处，住有一群鬼道练气士，死灵术可教逝者复生？」宁惜的语气急促起来。「席路遥也是其中之一吗？」
「死人永不会真正回来。」麻衣终于正面响应道。「那些违逆自然的术法带回人世之物，已非当初逝者。逆天而行的代价不是凡人能付得起的。如果贫道是黄梨，便不会对你提起这种事。」
「如果你是二师姊，你就不会甚么也暪着我。」宁惜虚弱说道。「凛冬寒风中的冰雪骑士，那些姿容高贵，步履轻盈如仙，手持着寒铁长剑的亡者真的只是传说？五十年前，东逸神洲上也是人人以为妖族不过怪力乱神之说。直至七大妖师叩关，长城烽烟四起，方知传闻真确无误。」
麻衣皱了皱眉，说道：「这不是一回事。」
武当掌教坐到床边，扶了扶头顶上的那顶芙蓉冠，叹道：「贫道非得像哄小孩一样和你说吗？听好了，你眼下心思当放在养伤上，这些莫名其妙之事还是等到回城之后，再问谢先生为是。」
「如果席路遥能设法修补好她的身体……」
「应伊迩已经是个死人了。」麻衣的话声变得冷漠起来，说道：「叶想容的『镇魂曲』虽说与我先前设想相比，尚未尽善尽美，却已永久取去了应伊迩灵魂的一部分，而灵魂是没法修补的。当她的肉身瀬死，残缺精神再不能将灵魂强留在体内，任她实时得了仙人之身，也已返魂乏术。」
道人面色温和起来，说道：「可『镇魂曲』没伤到你，不是吗？惜惜，你的意志比只知杀戮的应伊迩坚定得多，甚至不在贫道所知的宁怜之下。你的责任业已完成。」
眼见宁惜脸上流露欣喜之色，麻衣站起身来。「好好歇息，贫道处理好此间事宜，便来看你。」
道人快步出房，下梯离开了红石镇上最大的客栈。
晚风和煦，与南方莲花塔恶战一夜相比，可谓恍如隔世。相邻两镇太平无事，与一路走来的湘境城镇一般，却非得益于刺史府桓氏，或是怀湘山莫氏庇荫而安享太平。
方圆数百里中小城镇，暗里均是岳麓书院的附庸，是故得在此狼盗逞凶，江湖武夫恃武犯禁的乱局中得保和平。
当然，是以堪称巨额的「升天金」作为代价，可年轻山主必需填满湘境大小官员的嘴巴，开销不菲。
对此，儒家出身的女子只谓礼尚往来，即君子也。
一方安稳，得来不易。
月光斜下，一乘白马漫步在夜半长街上，说不出的写意浪漫。
马上女子以纸张重重封闭穿胸伤口，再以压厢底术法，一丝一丝剥除崆峒掌门种下剧毒，竟然穿越数百里之遥，来到看似偏僻，实则经山道离岳麓不过数十里的镇上。
无人能想象虞墨涵如何在重伤之下，先是逃离聂锋毒手，再寻得坐骑玉花骢北行至此。只知既为谢青阳选中为一方山主，平素低调沉静的女子定有过人之能，这点却早为江湖公论。
崆峒掌门，那可是成名数十年的武林名家。哪怕谢先生曾极不客气地于众人面前点评当代五院掌门，以老人修为居末，而老人也风度翩翩地微笑认同，却没人能小觑了崆峒一脉在杀人术上的可怕造诣。
黄庭原先三十六位分院主之中，便有四人出身崆峒，为五院之冠。若非近日风云变幻，四人或死或去，世间谁敢轻视聂锋。
「不过跳梁小人，何足与谢、王两家，甚或叶、沈二人争锋。」虞墨涵受人暗算，忍辱以一方之主逃亡求援，话里锋芒毕露。「我到了此地，便有制他之法。」
麻衣眼望虞墨涵被纸法封上的伤口。「换在平日，或许如此吧。可如我没料错，席路遥此时当在他身边。」
虞墨涵摇头。「你不了解这两人的为人。席路遥本就志不在此，至于聂锋，如果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战胜我，便不会在席路遥面前失利。他还等着百年一遇的奇才传承大位呢。」
麻衣微微苦笑。「倘若吾师有此高徒，贫道何须放下清修日子来赶这浑水。」
「怕是令师也不愿收阴山之人为徒吧。」虞墨涵微微一笑，身形斜斜倚在马上，像是高门大阀素喜收藏的玉美人。「道门最忌死人复生之说，前世因缘，有碍修行，然轮回时终已两清，死人却是一笔胡涂帐。」
「可我可没敢忘了那天轻柔给我们看的那东西。」虞墨涵大敌当前，犹且不惧，说起那物之时却隐隐声线生寒。「便是自那日起，我把人界的胜算押在轻柔身上。只要她能坐在院主之位上荫庇世间，无论途中手段如何残酷，我也可以非礼勿视。」
虞墨涵无奈一笑。「此刻想来，我只怕是错了。」
麻衣道人不愿多谈此事，问道：「以你此刻状态，如何应对杀上门来的聂锋？不若交由贫道杀他，也可除去一个碍眼已久之人。」
虞墨涵望向镇口，笑容淡漠。
「先生给予我的，可远比一个山主虚名要多得多。」
女子微微一笑。
「此处两镇一名红石，一名绿玉，镇内一切间隔无不相同，如你猜想，正是七星阵中压制迷雾山老妖的其中一手。我已在分岔路上以『纸流马』假造蹄印，诱他走至另一座镇上。若他中计，其时自有接待他的手段。」
「勿忘了就真到生死关头，我还有『本相』……」虞墨涵柔声说道。「聂锋心计再工，终究比不上应伊迩难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