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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老贼要是非杀你不可,那他此行原由便很教人怀疑了。堂堂一派之主,总不成只为了为席路遥助拳,便千里迢迢赶到湘境来。」
麻衣纵身上了玉花骢。那通灵神驹得了虞墨涵眼色,不敢妄动,任由道人双手放在苍色鬃毛之上,细细抚摸着白马肌肉纹理。如风云山那雷老儿所言,马是天下最具美感的生物,一举一动皆是力量的体现。
而人,按雷落岚原话,则脆弱怯懦,天生不擅争斗,除非是在明知力量碾压对方的时候。
然而那就不算争斗了。那唤作谋杀。
麻衣轻轻叹了口气。
岳麓书院的年轻山主请武当掌教乘马驰回岳麓。「马上人受了重伤,当不起全力飞驰。」虞墨涵脸露狡狯笑意。「切记经过邻镇出口处的那道小径,如此一来,计策方能得施。」
「这全是为了惜惜。」虞墨涵瞧了瞧宁惜所在客栈方向。「不,聂老儿确是如我辈所想为阳卷而来,而且一如以往小心沉稳,未见事成前,决计不露丝毫形迹。若非席路遥正好迎上正在追击应伊迩的我,大打出手起来,只怕聂老儿仍是观望为妙。」
「据飞蝉日前回报,聂锋父子入湘后只与乔家数人相交,此外别无强援。那双号称『浪淘尽』,于江东未尝败绩的姊妹既已饮恨应伊迩手上,崆峒诸人便不足惧。」
虞墨涵用药后脸上稍微恢复血色,沉吟说道。
「聂锋本无杀我之心,然而救人心切,便当赶尽杀绝不留余地,定会追来。而他也知道以我心性,即是身受重伤,也放不下身段传讯岳麓求援。」她嫣然一笑,说道:「而武当掌门就再看他不顺眼,也不至于为除掉他舍掉性命吧?」
麻衣道人一笑。「你也未免太小覤贫道了。杀一个聂锋,还不至于得冒上性命之危。」
「我也认为如此。可你并未亲眼见过他认真时的出手,是吧?聂锋的本命物,功法以至于术法招式,于江湖上一直无人得闻。」虞墨涵说道。「当然了,他自然也不清楚你的修为——大概除你以外,世上也没别人知晓。」
麻衣微微一笑。「知己知彼,贵在自知而不在知人。这点贫道自问心里还是明白的。」
虞墨涵此时坐上一座黑木庭院的屋檐。女子胸口创伤处以纸鹤修补破裂衣袍,悠然瞧着刚刚熟习身下名驹的道人。
「麻衣,你或许从没正眼看过此人,轻柔却对他所知甚深。聂锋是个真正的赌徒,一辈子可能便只赌这么一遍,可一旦下注,便即冲着江山一隅下子。他就像建安城小巷中的那些赌棋人,平素冷静,不喜高调施为,时机一至便禁不住大展拳脚。」
女子轻抚着胸口处伤口。「他也几乎赌赢了。要不是席路遥无心于此,我只怕已是个死人了。」
「但他同时也使多日隐忍前功尽费。只为一个无意承继道统的徒儿。」麻衣道人笑了。「聂老儿与谢先生同辈,却落得眼下这般名声,自是事出有因。饶这老儿谋算深远,到了自家大事上仍是分不出轻重。」
年轻山主眼望相识微时,同为一方之主的道人,叹息一声。「能以弱冠之龄便为道门正统,心胸眼界果非常人能及。难怪当年武当第二代号称一门百花,上任掌门却独选你传承衣冠。」
麻衣一笑,双腿轻巧一夹,那马顿时飞奔出一段路去。好快就精通骑术的道人回头说道:「你是望聂老儿中计,还是识破往此而来?」
虞墨涵淡淡一笑。「顾及惜惜也在城中,自然是中计为妙。若问我个人吗,早日除去聂老儿,对我境内事务也是好处不小。我又从没想着非要亲手杀他不可。至于穿胸之仇,日后自有奉还之日。」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觉得比起轻柔,你要更像谢先生太多了。」麻衣策马找寻通往邻镇道路。「贫道为顺应你二人计划,早早作好安排,把武当一派百年兴衰押进局中,但愿你们莫要在这关头反目成仇啊。」
虞墨涵微微一笑,不作答话。
年轻山主轻轻摇摆着腿,抬头望月。
月亮继日前反常地忽圆忽缺,终于恢复常态。时值五月中旬,明月渐渐圆满无缺,好似昔日那裴氏女子手持夜明珠般无瑕精致。
虞垒涵眼神复杂。
她本就在赌聂锋上当被她引至邻镇,再以两镇对称地形算计崆峒掌门,此时想及计划,一旦出现些微失误,身负重伤的自己和惜惜未始便能全身而退,可谓凶险无比。
她想到了失去自己的岳麓,想念着那些读书声,和那些读书的人们。许多年前,一名少年读书人也似他们般居山求学,不问世事,终于一遇风云便化龙。
书生拍案入寒渊,青衫拔剑惊四座。
正是虞墨涵平生所愿。
是故她才以谢先生请她自余姚老家出山入世,坐镇一方为喜,不曾如惯例般三番推辞,方才接任。以女子见解,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儒子天职,不可为一己清净而避凡尘事。
女子自幼早慧,被家主举荐进入黄庭院,多次于星海楼旁听先生讲道。相较心性不似先生的丁萦等人,女子获益更多,早早便弃武道而投身儒教修行。她不认为非得成圣,才可成就学问,只是一心修行,沈轻柔行事再不合她意,女子为免烹茶读书日子中断,皆是不闻不问。
直至狼山铁骑燃点起湘江沿岸的烽烟。
此际迷雾九山,包括那老妖在内均被这一众泥腿子闹得心烦意乱,而且他们的势力还在不断增强。「少狼主」任青回山之前,狼山悼亡骑已从八千增长至一万二千人,分由四大头领统率。加上被应伊迩以及狼盗毁去家园的流民,此时山上已有三万人众。
狼骑背后,犹有谢文姬、王潼秀撑腰。统领北荆州的怀湘山主莫语则对此不闻不问,为求拥兵自重,坐视领下封邑遭到大肆破坏,竟是始终隐忍不发。
终有一天,他们会踏平建康城,把达官贵人们的安乐生活摔得粉碎,连带着士子清静吟诗舞剑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其时可就再轮不到女子后悔,为什么没把那些王八蛋的脑袋一个一个全拧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