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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大晋都城建康,庾剑雪之名无疑足以震动任意一座高门大阀。
庾家贵为十姓之中的文官巨擎,家主兄长高居清贵无比的翰林院大祭酒,嫡弟则是尚书台两位大中正之一,仅居尚书令张逸为之下。
庾剑雪总领为武人定品事务,自身亦是剑道宗师,腰间有剑「湖纹」,曾与都城守门人手中殒铁巨剑斗得难分难解。其人与谢、王两家关系亲近,与家族所在,曾由桓氏领航的「纯文清流」一脉则颇为淡漠。
既为武人,自当与刀戈剑戟为伍,如何能似自家兄长般,染了点滴血便怕脏了手。
是故庾二先生对坊间自己与兄长不和的传闻,素来不予置评。甚至朝中有人传出,若非自家兄长久病却残存,天子早有意扶持自己,而非兄长血脉成为家主,庾剑雪对此也不发一语。
说到底,宫中、士族,所求再高再多,究是人间之事,自己修的却是无上的天道,以剑修心,而成无垢心性,追求压根儿不在一个层面上。之所以久久不离朝隐退,为自家清名反复奔波,无非是自问心性还不够坚定,难以割舍红尘而已。
此刻他走在湘江沿岸小镇之上,眼见镇民自过平静日子,在外风光无限的庾氏二家主也与常人无异,心下颇为感慨,一路上默然无语,只管看着水道上船舟往返,脑海却尽是江南景色。
想当年,也是这般景色的水乡里,庾剑雪与友人们步经小桥,舟上悄然立着美艳的凤仙花。虽明知是姻亲后辈,岁数回异,世人爱美之心却是一般无二,只能叹息美人迟暮,佳人不再而已!
庾剑雪心思从不为人知,也没人敢问,自以为可算幸事。
但听身后那煞风景的败家子打断思绪,怨声不绝:「二先生也太小心了吧,非要全程徒步走到零陵城,那得走到何年何月啊。」
庾剑雪看在王琼份上,对刺史府桓家这才名甚盛,处世却堪忧的大少爷总算客气,只是声线十分冷淡,应道:「要是刺史已派出高手护卫,庾某人就此与你分别也无妨。但若长程奔走,被人察知,足下快逾奔马的武道高手可不在少数。」
那书生不过自恃家世底蕴为十姓最古,自知不比修为实权俱胜于己的庾二先生,不敢真与男子撕破脸皮,哼了一声说道:「那些江湖武夫当真斗胆,主意打到一州刺史的头上来了!怕是全忘了禁武令受的敲打啦。」
要打刺史嫡长子主意的,当真便是入湘协助抗狼的江湖武人们?庾剑雪没法为他们想到动机。谢文姬信中也未详细交代,庾剑雪也就不作过问。
他不愿书生在禁武令之事上再行延伸,不再答话。
两人静默前行,只见迎面走来一对男女,均是相貌平平,面容枯槁犹如死人,颇为可憎。
那女子身段虽佳,步姿却死板硬绷全无风情,自幼鉴赏无数美人的庾二自不在意。士族子弟极重仪容,书生笑二先生举止与女子相近,实则是露了底蕴不深的底子,徒然惹人耻笑。
男女与两人擦身而过。书生偷偷打量了女子身材几眼,女子却蓦然一翻眼睛,目光凶厉冷冽,把书生吓了一跳。
他正心中暗骂,庾剑雪却见那男子微一回首,霋时间与己目光相对,眼里看不出感情波动。
剑客心下一凛。眼见男女青袍宽大,不知其下有否兵器,但瞧男子回首片刻,好快便前行伴着女子离去,似乎并无动手之意。
庾剑雪素来谨慎,当下停步按剑,回转身形,双目紧紧盯着远去二人身影。
但那两人始终没再回头。
书生也知情形不对,没敢多问,见庾剑雪放脱剑柄,继续前行,当即亦步亦趋地尾随在后。
庾剑雪思绪起伏。那两人若非为身后书生而来,本也不在他心思之内,家道中落的刺史府桓氏可得罪不了这般高明的对头,剑心清明如他,也察知不了男子修为高低。那女子倒是较为逊色,可若一怒之下对书生动手,少不免也是一桩麻烦事。
剑客身处卧虎藏龙的都城多年,自非坐井观天的狂妄之徒。自己手中剑虽然不弱,昔时少不免仍是破不去巨剑「光牙」剑网,与打遍天下不虞有敌的强横杀力相距明显。就此际湘境内明面可见,剑客未必就是沉剑宫主金竹楼的对手,无论兵器招术,也拉不开显着优势。
既有自知之明,庾剑雪自然时刻戒备。他拔剑奇速,不在那以快剑闻名的女匪「蜂狼」林幼羚之下,一旦剑心察知凶险,庾剑雪就要如约尽力护着书生,直至此间事了才回都城。
庾二先生不怕错过六镇面圣之期,不过惺惺作态的假作敲打而已,众人皆知是针对谢文姬,或是近日抗狼不力的莫语之举,却劳动边疆各镇长途跋涉。
各士族在阴阳家练气士齐聚的钦天监中都设有耳目。观其气象,近日来妖族在长城外逐渐集结,其中单是领头的胡人妖师,便逾十指之数,正该充实边防,天子却要白璧姚翔钧、风云雷落岚,以及一山一人镇守西关的雀墩桓道明赶回造势,岂非因小失大!
庾剑雪曾与兄长提起此事,可惜兄长一味尊崇上意,并不赞同,勿论上书劝谏。
正烦躁间,剑客察知又有一人迎面而来,暗暗留上了神,一个抬目,却见那人已临近自己身前丈许,心下更是戒惧。
那是个身穿白袍的男子,身材高瘦,头上斗笠遮盖了大半面目。
骤眼望去,男子下半边脸鼻梁高挺,薄唇隐隐透出淡紫色泽,显然姿容俊雅。他无声走过庾剑雪身边,竟是气息悄无波动,全不为剑客心境感知。
不过一个江边小镇,顷刻之间,竟又与一位大高手相逢?
庾剑雪赫然回过头来,见书生懵然不知,任由那斗笠男子走过自己身侧。所幸剑客所料无误,此人也非是为身后桓氏少主而来,好快便在街口处消失无形。
但见男子斗笠之下,脑后半根发丝都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