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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惜轻轻叹息，忽然心中一动，说道：「我适才听见了一声鸦声，你听见……现下已过了子时吗？」
中年男子遥遥答道：「算来时刻刚过。公子，什么鸦声？那些乌鸦每逢子时，便会四散飞去，得等到二更才回来的。」
宁惜细想昔时岁月，白霜所养乌鸦子夜即鸣，仿佛可以计数时间。可数百头乌鸦之中，只有白霜肩上的那头具有如此灵性。
猫一般随性洒脱的主人，逍遥自在似无牵挂的飞鸟，那就是颖川唐氏的少主。
如果世间真有一见误终生之说，唐白霜定然就是此君。
宁惜低声说道：「既已曾与明月相伴，星辰再美，又焉能入我眼？白霜，我曾想着要当那伸手可摘明月下凡之人，也即你所求的光明之子。此时既然尚未成事，又教我如何安心见你？」
夜间山上清凉，远比那雾气不散的迷雾山自在。宁惜闭起双目，感受着轻柔的春风。
世间总是有些地方不受气候异变影响，春日离去的脚步轻缓如昔。好快炎夏便将到来……
宁惜眼望树顶枝梢，似乎在找寻着什么，可好快便自知徒劳，低落垂下眼眸。
蓦然间风声破空，宁惜猛然抬头，但见一道黑影划过夜空，振翅高飞，夜翼展开时恰巧遮掩了月光。
宁惜茫然若失，这才想起子时已过，此刻已是五月初五了。
来前他不愿行经岳麓书院，原因之一也是不想在书院里度过生辰。五月初五，命犯孤星，家门当遭不幸，只怕联想到这些的虞墨涵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吧。
没想到十七岁生辰，竟成了出生以来唯一独处的命名日。
宁惜从袖中取出二师姊所送的半片玉佩，细细摩挲，心思似在远方。他猜想过玉佩完整时的模样，也知道它背后的含意。在藏书阁顶层查阅黄庭旧事之时，宁惜对其中一段故事印象深刻。那是个美丽而神秘的故事，时常让宁惜想起她。
如无意外，雾月应当已雕成木人，只等自己回城便以此相赠。宁惜相信身系机缘的女子定能成事，就是终于事败，他也自当对木人珍而重之。
老头子呢？若然他真对自己有心，在藏宝室中任选一物相赠已是美事。宁惜素来喜好宝物，全因老头子怕自己倚赖外物，凡可用以战阵者均不得触。
我可以答应他，只把礼物放到床头赏玩……除了春霜秋露双刀，宁惜从没收过老头子的生辰礼物。他曾经想要姊姊的刀剑，当然无法如愿。
想至最后，想到的仍是白霜。
宁惜想要伸手把天上黑影抓落，可他终究不是气象与天地相宜的陆地神仙，焉能凌空捕鸟下凡间。何况白衣人出手轻柔，好像伸手想要触碰星空的孩子，五指探去却尽是虚无。时间从指缝间不住流逝，一点一滴落在草地上。
中年男子大着胆子走近察看，但听宁惜低声说道：「纵想灯蛾扑火，亦不可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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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苍凉，阮天生不禁拉了拉衣襟。修为到了他这般地步，自是不惧寒冷，全是心中神绪作怪。
这夜应伊迩没有点灯，终夜在石洞内奔走不休。一众被其紧急从迷雾山中召回的黄庭门人也就从旁瞧着，无人敢发一语。
神火堂主强要众人交出在迷雾山中隔绝山主感知的宝物。「我知道你们其中一人身上定有古怪。」犹记起应伊迩这般说道。临近莲花塔，女子原先假作温和的伪装早已撕下，性情越加暴躁。
或许是塔上群聚乌鸦所为？
身为紫金宫主之弟，阮天生对黄庭院内那些看似不入红尘的风流人物素有所知。
他知道那些乌鸦代表着什么。
应伊迩却未必知晓，至少她全无中途放弃的意思。所幸文敏很讲义气，宁死没暴露了那个小瓶子的秘密。若然有了小瓶，应伊迩当能瞒过塔中人或是鸦群感知，从这小山上遁入塔内。
万一她真完成了此行目标，再也无求于大小姐，自己等随行黄庭门人的命运，实未可知。
应伊迩见众人不答，竟也作罢，只是脚下除去用饭喝水，从不停下。阮天生与她虽说交情不深，总算相识一段时日，从未见她这般躁动不休。这当然合乎女子的本性……然而通常却不至于以焰火以外的方式表现出来。
入夜后阮天生从没见她睡过，这夜也是如此，只听她斥退诸子，独独留他一人在旁，忽然镇静下来，问道：「你可知你大哥如何与我两人相识？」
阮天生小心答道：「大哥只曾提过幼时已识得席姑娘，其余一概不曾交代。」
应伊迩笑了，说道：「你就不好奇阮天京一身直赶黄梨的剑道修为从何而来？剑客修行剑心可不全看资质，非是心境千锤百炼，难以成就心性凌厉如剑。」
阮天生神情复杂。大哥十五岁时曾经离家远行，一去三年，所经何处无人得知。也正是在外期间，阮天京心境大成，于黄庭院中仅逊色那白袍剑仙一筹。
「想我三人头回见面，还是在阴山上……时光不等人啊。此刻我和小席再已不是小姑娘了，可她的病过了这许多年，终究是没能治好。」
应伊迩嘴角虽仍带笑意，语气听起来却有点感慨。
「看在你大哥份上，此番南下原由就是让你知晓，也无不可。明知沈轻柔只须狼山事了，随时会留意到座师故地，为何应某人仍要在这山上耽误时光？」
应伊迩嗤的一声笑了：「你想不到吧？阮二少爷？像应某人这样的人，却不是为了这双手而长途跋涉。若非塔内阵法实在教人心烦意乱，我只怕还得在这荒山野岭中多等一段时日。」
她好似抬头在仰望着什么，喃喃说道：「南北来往的道路太长了。这就是人生在世的苦处，许多东西明明一把火烧掉干净，却还是舍不得烧掉。」
只见女子转过头来，对满心惊疑的剑客说道：「此刻已是五月初五，按裴家那丫头所言是黑龙抬头的日子，喻人若有情，必遭情误。既已等不到她，这夜我便一人入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