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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遥望去,红衣女子的身形好不真实,就像一袭被风吹起的布幔往上游去。她的双手藏在长袖之下,只露出闪亮生辉的五指指尖,袍摆底下幽暗宛如长发。
宁惜的脚步不快不慢,小心配合着女子的步伐。
按大师姊的话说,应伊迩撇开火法杀力强横,体魄肉搏等俱不擅长,否则也不至于戒惧二师姊,不敢在院中妄为。只是身为练气士,女子的感知能力弱不到哪儿去,与自己约莫是半斤八两。
然而须得再近一段距离,出手才有胜算。
「镇魂曲」似乎已经暂且止息,宁惜再没感受到那种萦绕不去的异样情绪。叶想容似乎目标已然达成,将他送回此行的目标身旁,宁取当下之敌,不求踪迹难寻的兵家第一人。
宁惜自然不知,塔中人不闻外间异动的这段空隙内,荆州境内尽为「镇魂曲」覆盖。身具资质之人先是仙骨觉醒,再被自高塔中射穿夜空的气机引动根骨变化,渐渐出现体魄不堪受压,逐步崩解之迹象。
而引得一州内数量无法估算的「仙骨」,险些尽数覆灭于一夜之术,其实仅是女子灵机一触下的半成品。之所以预先设定为于有人闯进塔中时施放,也非有何特异目的,不过牛刀小试而已。
一州之地已亲眼见证过叶想容偶手为之的法术,风光可至此境。想必数天之内,就是那座以镇压江湖得力,冠绝本洲千年各朝的大晋庙堂,也要为这位大黄门于修行道上走出之远而震撼。
几可直追当年宁怜。
当然,这些绝非此刻的宁惜所能想到。此际白衣刀客眼内,唯有一人而已。
可他不能把一身刀意尽数投放到女子身上,不然纵是修为再低十倍之人,也能察知不妙。只须乘她不察,给她来一刀「紫雷」以占先机,往后便是步步削弱神火堂主的深远布局,容不得丝毫差错,胜算却总比硬碰硬为高。
宁惜若论权谋应变,心思远不比大师姊来得活络,但单谈实战脑筋,却是灵活得很,而且对各种刀术运用配搭思路甚妙,多有异想天开之举,并非名门大派常见一类只知死记硬背,不识变通之士。
不然当日与谢琰六战,谢家女杀力胜之,杀心胜之,宁惜如何换得轻伤了事?孔雀南下败陈永乐,斩西门宜,一路上均是势如破竹,临敌决无迟疑。
哪怕对手远胜于己,狭路相逢当亮剑。刀无双刃,是故一往无前。
宁家子弟当如此。
话虽如此,宁惜始终小心谨慎,抑压着呼吸声步上阶梯。现下再无鸦群所放幻术掩护,他可决不能在两人相距仍远时,便被应伊迩察觉形迹,先发制人。到时塔内狭窄,他可没信心能以双刀硬抗弹来火花。
只见应伊迩步伐不变,走往阴影遮蔽之处。黑暗中只听得女子的脚步声,踏、踏、踏地响起,宛如空井回音。冰冷的石阶踏足起来,总有着股妖异的魅力。宁惜感触良多,一时但见应伊迩身子微侧,连忙闪身靠在墙壁上。
所幸她终于没回过头来。
应伊迩进塔之后,是否也遇见了与己所见相同的幻象?宁惜想象不了是怎么样的情景,才会让应伊迩感到困扰。大抵是她本人的败相或是死状,他心想,可是以女子之傲慢狂放,也不过一笑而罢。她只怕从没想过自己会死于人手,是故行事才无所顾忌。
如果叶想容让她瞧见的,竟然是席路遥而非她本人的情形,那可就有趣得多了。
宁惜微生感慨,便在此时,前方的女子开口了。
「你我往日无怨,何苦为此处区区仙人之力一决生死。」应伊迩柔声说道,听起来全不似平时般跋扈张狂。「沈轻柔对我处处管束,要是你们的铺排真能成事,对我有害无益。」
她顿了一顿,说道:「小席需要『它』……你明白这对我来说是甚么意思吧?」
塔内并无回应,应伊迩的步声渐渐沉重起来,早便盖过了宁惜从后相随的脚步。
「叶想容,你真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你既未成地仙,单凭那半吊子的结界术,如何能是我的对手?如果姓薛的与你说过……」应伊迩话声忽尔止住,笑道:「无须分说,我的火焰本就是人世间最强的力量。你兵家起源不过千年,火法却是文明起始之物。诸神将御火之术带来人间,就像我将它带来现世一样……世间可曾有过力敌神明的仙人?」
她竟狂妄得自比神明,宁惜微微冷笑,这一套在叶想容前可绝无作用。大师姊曾说过,应伊迩就像是七八年前的叶想容,狂气傲气都放在脸上,看起来十二分的灼热刺手。然而真正的高手懂得深藏剑锋,不为一时心意起伏行事,始终贯彻自身准则为人。
虽则那一套自家之言,未必就对,总比心思不定,朝秦暮楚来得妥当。应伊迩看似酷烈,但宁惜不会忘记那天黄叶轩中,不论是为了与李长天的对答,还是忌惮守门两位来头极大的护卫,女子终是不曾出手。
看似暴躁冲动,在关键时刻应伊迩却极为理智。这也是她像叶想容的地方。然而女子一生顺风顺水,肆意行事,心性比同龄时的叶想容终究有着距离。
是故叶想容在院中之时,始终只与白霜等三人交往,非是瞧不起应伊迩的修为,实属境界存在差别,山庄之事过后的宁惜看得一清二楚。
可神火堂主的思想,已足为世间造成巨大破坏。宁惜甚至看不透,她到底是为满足点火欲望,而编出火法涵意的一套说辞,还是先是知晓焰火真理在先,才以烧尽一切为乐。
不论如何,她仍是暴虐得难以忍受。杀了她,就像大师姊在山庄吊死那些人渣一样,不会使我心境蒙尘。
此时她走到了塔顶。
鸦群在太极图中心被破后彻底沉寂,重归塔壁隐伏的道道阴影。宁惜瞧见应伊迩步上最后一道阶梯。梯级甚窄,两侧并无他物,数丈长的道路通往顶楼的一个紧闭小房间。
叶想容就在那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