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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惜不曾感受到「镇魂曲」的真实威力,然联想起当日在村中所见异状,不由得不暗暗心惊。
那个小女孩忽然觉醒得观人心的「心灵写照之眼」,也即佛家所言的「五彩琉璃瞳」,也即紫金瞳的原始形态,日后大有开启天人眼的可能。
然而宁惜深知开眼不易,女孩既然不曾修行,定是遇上了使之开眼的重要机缘。他本以为塔内施展法术与白霜有关,此刻看来,自是叶想容一手所为。
可她为何要助身具「仙骨」之人觉醒资质?宁惜想起女子神意于纸上所书。
弃我厌者逐我忧,人间从此无道胎,他默念道,猛地心头一颤,难道那镇魂曲之神妙之处,却在于从人群中筛选出根骨特异之人,再行灭却?非是如此,无法解释先前莫名而生的焦虑。
宁惜想起小女孩,心中不禁不安,他入塔来本为诛除应伊迩,决不容她再行祸害湘东诸镇。然此时若明知叶想容之术为害更盛,宁惜心神自转向拦阻女子之上。
虽说以女子修为之神通广大,既是存心逃过感知,可远远比应伊迩来得难缠。而且这满塔乌鸦,皆是她的意念所存……虽知白霜有心助她,却没想到相助至此!
他不禁怨许七巧事事暪他太深,向来行迹不定的叶想容为何身在此地,白霜何时将乌鸦尽借好友,以及叶想容为何要以术法抹杀根骨特异之人,一概不知。此术早在他行经村落时,便已在小女孩身上显露形相。
只怕与自己两人的蓦然入塔无关,又或许,早已锁定于此夜子时发动?
不,她期望有人在旁见证「镇魂曲」的正式演奏,不论闯进塔中的是谁,也全没分别。只是她事前未必设想到进塔的是我……可大师姊绝不会蓦然进塔。她在等谁呢?
宁惜身在塔中,全不知术法效力如何,急得没头苍蝇般只管往下奔去,心思早杂乱得没法细思。直至他撞上一头离群乌鸦,脑袋一昏,忽然福至心灵,身形猛然跃离墙壁,往下便直坠去。
她要的正是如此,引导着我一步步往塔底而去。所谓入墓,非是指要取我性命,而是……
是指身入他人之墓?
方才所见之画,出自少时已自怜雀囚铜笼之人手笔,仅望一人得见。
也就是说,这本该是黄庭院主的葬身地。
白铜雀之名放在二十年前,原本就是惊世骇俗不下于当今叶想容的人物。女子在禁武令结束后,迎接了与飞影同样的「命运」,被从黄姓儒生当年预想中的天下门庭中除名,此刻所求,唯有亲手为师兄送葬而已!
而透过任浪来给予士族诸人的黄庭《阳卷》,两人为沈氏黄庭掘墓之举合二为一。是故叶想容才刻意让我瞧见那些画像。仙人降生之地已遭占据,尽掌阴阳二卷之人,难道还成不了一个陆地神仙?
宁惜下落甚急,塔底却似仍是遥不可及。他闭上眼睛,忽觉衣角一轻,两头黑鸦扣起了他的领子。
那一瞬间,宁惜好像听见了白霜的低唤声。
「不要再前进了。」
孤注一掷,以至跃下深不可测的塔底原该九死一生。可宁惜预想无误,被乌鸦拉扯着往上升去,却不曾因此而庆幸,一时间已是泪眼模糊,哽咽说道:「为何偏不让我知晓?明明真相便在眼前,你却偏要维护着她?」
白衣人呼息声断断续续,好似鼻息充盈了心胸,话声几乎是哭喊出来的:「你总是不顺我的意!」
声线很低很低,教人听不清是否真是唐白霜的声音。它可能仅是鸦群幻象的一部份,镇魂曲的其中一小节,又或只是宁惜的心声。
可是宁惜此时已无心再理。四周隐伏着的黑灵簇拥起了白衣,仿似化成了一双翔起羽翼,往塔顶所在方向飞去。然而宁惜明白,他们的旅程从来没有尽头。
从来没有。
最后一刻,声音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你记得那夜在山庄外头,我和你说过什么吗?这一切打从一开始便结束了。只是我们不愿承认,『生存』在世上的过程,本就什么也没法改变……那正是『凡人』与『天人』的差异,一切为了改变而付出的努力,都是虚幻的。」
声音听起来忽然不再像白霜了,它化作了王潼秀的形象,接着是谢琰的,大师姊的,最终幻化为狂笑不止的应伊迩。她以那双闪露着妖异光芒的银手伸往自己,笑容满是癫狂,忽尔她弹出火花,转眼间便把宁惜的身形吞没进内。
在火光后,宁惜终于瞧见了塔底风光。
莲花塔底层一无所有,叶想容既不在该处,也无再让宁惜察知当年之事的壁画。
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太极图案,此外再无他物。
那就是成仙的奥秘。
宁惜茫然眼见着火光迅即退走,应伊迩的身影被抛出好远好远,他似乎又回到了入塔之处。蓦然间,宁惜想要给玩弄人心的女子一个教训。不理成败,也不理后果。
宁惜抽刀划出一刀。
霎时间紫雷击穿了幽影,穿越了重重为迷阵护航的鸦群。原谅我吧,宁惜默念道,如果这就是生在世上的「命运」,那「生」与「死」之间,从始至终也是公平的!
眼看着「紫雷」击穿了似是本就相距不远的塔底太极图之「阵眼」,阴阳中心处的一点白光好似一闪即灭。「镇魂曲」给宁惜的异样感觉暂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复归清晰的感知和眼力。
宁惜往上望去,回环复迭,似无止境的阶梯之上现出一道人影。
白衣人握紧腰间刀柄。
红袍女子显然全未为紫雷刀光所慑。春霜一刀,坠落了无数灵性黑鸦,击穿了「镇魂曲」的阵眼所在,他几乎已可听见塔壁随着结界崩溃而寸裂的细微声响。可这些全不曾让应伊迩回眸一眼。两人实际上相距当不遥远,却似被一道长城隔绝成两座天下。
在塔内她没法感知到我吗?可我能瞧见她,我此行的命运就在那儿。我命中注定应当斩决之人。
宁惜步步踏上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