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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轻柔温言赐茶。点香僧来时见证乔家老人战死,犹自心情郁郁。他自知冷荷对女子多有冒犯,意欲争夺阳卷,更是大犯黄庭所忌,是故星夜请院中加派人手,表面相援,以息黄叶轩主人之怒。
怎料书信尚未送出,增援僧众已至。
点香僧惊异之下,与众同门见礼,原来冷荷入湘后已传书寺中,命同辈众僧各率门人南来。当年与冷荷违逆改派为院之令,而被夺去法号的僧人们未因冷荷独免于难而心恨之,对得令应援黄庭,却是满心反感,经点香僧温言劝解,方肯齐来见沈轻柔。
岳麓众人多不问世事,倒也罢了,黄庭分院诸子却对僧众颇感怀疑。冷荷与大小姐两虎并立,领五院暗与黄庭抗衡,欲背当年盟誓,在黄庭诸人看来,自是谋逆大恶。听闻其与聂锋暗相来往后,更是欲除之而后快。
然而身受一道道冷目凝视,点香僧身后众僧仍是立如山岳。
僧人自知并非心性坚定之人,出家后只识参禅念佛,修行不高,论武勇更是落于人后。然纵是方外之人,万事皆空,亦有为人应守之义。
是故当年众僧力阻先辈屈从黄庭,又舍法名力保冷荷为日后住持。
点香僧事前从来援某僧手中,接过住持亲书密令,心中已有计较。换作外界僧人得见令旨,想必便要汗流浃背,犹豫不决。就是听命而行,只怕也得直呼神佛原宥,不得安心。
可是僧人的心和行为,从无一点迟疑。
这绝不是他本人性情的力量,而是来自住持以身靖国的高洁无私。
车轮一旦开始转动,便会自行转动不休。一个人冒性命之危,推动了车轮,为此愿意背负被人间称为罪过的因果。肩负因果的素来是人,而非神佛,这就是少林僧人的担当。就让我佛来审判我的罪过吧。
沈轻柔眼神复杂地瞧了僧人一眼,彷佛从他眼里看见了别的事物……然而好快,她便摆手请僧众上座。「诸位远来辛苦。我等正议论崆峒诸君如何应对之事,还请几位大师不吝力陈高见。」
点香僧合十说道:「愿闻沈小姐高论。」
「如各位所知,本院七杀堂主许七巧正于黄庭城中坐镇,每有机密重报则传讯岳麓。沈某人已请麻衣掌门作客岳麓,随时留意动静。果不多时,城中便传来雪山派掌门沿湘江西去的消息。」
「白云鹤?」一名武当道人惊呼说道。相信在座众人也如他一般震惊,许多张椅子不自然地往后挪了挪。「关外四大门派素是黄庭与五院之敌,此人在我辈与狼山相抗时忽然现身,到底有何图谋?」
「白掌门风骨卓著,自不至与狼山为友,更无乘虚而入之理。花间派行事怪异,倒是有此可能,所幸华山梅掌门尽忠职守,压制李掌门于玉女峰,一时想必无虞。」
沈轻柔微微皱眉。「据李析其后回报,白云鹤已带着雷山主的庶子往西而来。他与聂掌门仇怨甚深,而聂掌门此刻已被虞山主重伤。诸君,我等现时急须人手,应否任白掌门下手除敌,免得我辈派出暗部了断此事?」
点香僧明白,她在探知各派对崆峒聂锋的态度,显是锋芒尽指少林。
白云鹤真会乘人之危的机率,可谓微乎其微。若换在人手松动之时,此时暗部中已有好手南下。
说不定,沈轻柔在说这话前早就安排好人手。「小僧对沈小姐铺排并无异议。住持与聂掌门份属私交,小僧以及其余师兄弟事前并不深知。」
「各位追随住持多年,当年更与之齐心阻拦前掌门归顺家师,以至甘愿弃法名不用,若说不知住持心意,倒是夸张了。」沈轻柔的下一句话,让僧人紧绷心弦微微放松。「只是住持才华绝代,不喜似我辈般缠身俗务,原非他人所能轻易理解。」
她转回正题说道:「沈某人虽有心为家师除去崆峒,以定一方安靖,却念聂掌门与师门渊源甚深,不便穷追猛打。此事且待狼山事了,再行打算。」
众人自无异议。数位武当道人想起师门与崆峒素有前怨,俱是默然不语。须知崆峒一派虽以毒行闻名,其立派根本所在功法拳脚,却出自太极原理。其创派掌门原是武当出身,是故崆峒亦是武当旁支,修行内丹和分出灵魂予本命物之法,均启发自道家本源。
两派虽同列中原五院,但武当以之败坏道门声名,早欲除之后快。只是崆峒门人世代奸险,武当众真人屡次并力西进,犹不可得,终于在谢青阳盟约下永结兄弟之交,同为黄庭藩属。
然麻衣以盟约属先师与聂锋私人名义立约,登位后即不甚认可,若非看在谢青阳脸面,早已决裂征伐。
当今之世,正是武当百年来最为兴盛之时,却也正是崆峒百年来最为衰微一刻。而这正与两者和黄庭,抑或说是沈轻柔间关系相同,岂不教在座正道诸子感慨?
当然,没人敢在沈轻柔面前表露出来。
只听沈轻柔说道:「承蒙虞山主抬爱,日内所念全是寻访敝师弟之事,未克助沈某人追踪『明焰』应伊迩、『暗星』席路遥行迹。沈某人昔日拜应伊迩为神火堂主,原是见其人修为了得,若在正途,必有大用,却未想此子性情狂悖,沈某人教化无力,致使其人入湘途中肆意烧掠,残害生灵,实乃有愧天下苍生。」说罢往南郑重一揖。
众人异口同声均道:「妖人野性难驯,大小姐君子之心,未察小人险恶用意,岂足自责?」更甚有黄庭门人见大小姐朝向自己方向下拜,慌得匆忙起身,回以跪拜。
点香僧见状,想起无数往事。隐隐记得,今上当初犹是皇子之时,兵变夺权,听谢先生之言,于登位前三度推让。其时面对朝中诸臣,素来自恃勇力的小皇子可谓温良俭让,教人怎想得日后禁武令牵连之广,为祸之烈?
然而沈轻柔似乎非是全为自身声望,方才这般作态。
在此黑白两道战场不足百里处,距宁央斩杀狼山之主处,仅一河之隔。只听黄叶轩主人朗声宣告说道:「两人罪孽深重,现已从黄庭院除名。杀应伊迩之人为国为民立下大功,威名必将远加海外。此人现正身陷敌手,若不死战救之脱险,何足对天下英雄?」
她是为了宁惜,点香僧记起住持飞鸽传书所言。不过片刻,厅中来头各异,修为高低不一的一众豪雄无不站起身来,声如响雷:「定教孔雀平安归来!」